18.
「初入太学,你和沈阙安一同拜入帝师门下,我和其他皇子们只能偶尔听几节他的课,这么好的老师,你却总逃课去玩。」
「所以第一年,我甚至再没有见过你的面。」
「可考试你总拿第一,每个老师课上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见解独到。」
「再见你,是第二年,有天你逃课回来,手里拿着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你让我帮你拿着,你翻墙进来后,送了我一个竹蜻蜓。」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说到着,沈境安顿了顿,声音有些抱怨:「……可你不止给了我,你还给了沈阙安,还有那些世子,贵女们。」
「回去我就把那个竹蜻蜓丢了……」
沈境安抿了抿唇,没说自己丢了捡,捡了丢,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这个竹蜻蜓还藏是在了他的书案底下。
「……你起先对我很好的。」沈境安没由来的有些委屈,「你跟沈阙安关系越来越好,就开始跟着他对我不好了。」
我被蒙住眼睛,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好像是这样,因为沈境安在京城所有同龄人中长得最好看。
我初入京城时,不仅对他没有敌意,反而十分愿意亲近他,有什么玩具糕点我总会把最好的留给他,然后再分给其他人。
「我讨厌沈阙安。」
沈境安声音冷的掉渣。
「他针对我就算了,为何还要带着你一起?原本,原本你对我很好的。」
他又提了这句话了,我不知道根据何在。
我回想了一下,我对他好吗?
沈境安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啊?
19.
「你会在我被老师刻意留堂时给我送晚膳,还会在冬日里送我暖手的汤婆子,夏天的时候会带我一块吃你放井水里镇的西瓜……」
沈境安全记下了吗?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给他送晚膳是因为我也被留堂了,我想着同病相怜,况且拿多了我也吃不完。
给他送汤婆子是因为那是一个贵女送给我的,但是我那时候体热,压根不冷,转手给他的。
夏天带他一起吃瓜,是因为刚好被他撞见,想着被发现了正好多一个人顶包……
「等到太学结业,期间又是两年。」
「再见你是沈阙安生辰那天,你因为北境王平乱有功,进了宫……」
我咽了咽口水,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么档子事。
沈境安的呼吸粗重了些,似乎是有些生气,「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
我解释道:「……我醉糊涂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不是去查了吗?」沈境安又冷笑,笑完他就顿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说完了,耳边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再见到你,你就总和沈阙安一起欺负我了。」
这话说完,我心里顿时酸得一塌糊涂。
20.
「你向父皇告我的状,让我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但你不该在我晕过去之后,又背我回了寝宫,找了太医来给我医治。」
「在故意推我下池塘后,晚上又偷偷给我送糕点。」
沈境安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诸多无奈在心底散不尽:
「我真的不懂你。」
沈境安自嘲地笑了笑:「大抵就如沈阙安所说,我就是个卑贱的人。」
「因为我发现,我居然挺喜欢沈阙安带着你来我面前做的那些事的,因为那时你的目光总会久久地落在我身上。」
「还要因为愧疚,在事后给我补偿,留给我片刻温存。」
我听得心惊胆战,沈境安却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投入。
「我从前并不觉得身份地位悬殊有什么,总是人活一条命,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我,」
「可是我真的好嫉妒沈阙安……」
「我知道不止是我,所有贵子贵女们都嫉妒他,就他那样骄横跋扈的草包,凭什么能得到你的青眼?」
「如果他没了中宫嫡出的身份,不也和我们一样。」
我感觉沈境安嘴里的我和真正的我,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初来乍到时,我为了笼络人心,确实卖力的讨好过许多人,但好像也没到他说的这种地步……
而且,我怎么不知道我那时候满心满眼辅佐的太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草包?
不过仔细想了想。
……还真是。
他除了整人的时脑袋灵光些,其他时候,可不就是个骄横跋扈的草包。
「但现在不一样了。」
21.
沈境安松开了遮在我眼睛上的手掌。
我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弄得睁不开眼。
他靠我靠得很近,脸上的表情此刻阴恻恻的,眉目下压,嘴角抿得很紧,与他那张温润如玉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我现在才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
「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叹了口气,「我也没说我要反抗啊。」
沈境安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微微张了张唇。
「只要陛下你不对北境下手,我一辈子呆在京城,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沈境安表情复杂地坐了回去,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薛漾。」
我明白,我那句话打碎了他所有的征服欲,让他有种空有力气没处使的感觉。
但是我不在乎,只要北境好,我就好。
不就是呆在京城嘛,我就不信沈境安没有腻味的那天。
等我爹嗝屁,沈境安再顾着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总不至于那个时候再判我欺君。
等他腻味,我再美滋滋地承袭了我爹的爵位,回北境过逍遥日子。
我想象的很丰满,现实却有些骨感。
只是我没想到沈境安的喜欢那么持久,而且后续热度也很可观。
一年。
两年。
三年。
……
22.
世子府都成了沈境安的第二个家。
底下的臣子怨声载道,说他不立后,不纳妃,是要让皇室断子绝孙。
大概是因为民众的声音过于激烈。
宫中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下了一道旨意,立庆南王的独女为后。
我在府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五谷杂陈,总归不太好受。
我以为自己能守住自己的心的,但沈境安真的对我太好了。
他几乎把封建王朝制度下男人不可能对女人做的那些事都做了。
他堂堂天子,哪里没地方去,下雨天也要从密道里跑出宫来与我同塌而眠。
几次三番把我爹娘召到京城与我见面,又要在这种时候凑过来,看着我爹娘拘谨得生怕说错话,把我爹娘搞得神经兮兮。
为我洗手作羹汤,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带我走遍山川河海。
我不想生孩子,避子药也是他喝。
与我在一起时没有过二心。
总归,他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反倒是我,让他遭受那么多非议。
这种古代地下情人的日子我算过够了。
他要娶妻便娶吧。
立后这种大事,宫里上上下下忙得很。
沈境安得有个七八天没来我这了。
我猜想他大概也默认了跟我断绝来往的事了。
23.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落满了泪水。
我深呼了口气,又开始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保底就是拿保住北境的爵位,其他都算不得什么,做人不能贪图太多。
「我爱权,我爱权,权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来,男人多的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袖子一抹,眼里擦干,我扬起一抹笑,努力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没事……」
「他妈的没事个屁啊!」
好歹这么多年情人一场,娶老婆这种大事居然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沈境安凭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我气得推开门,刚想要冲进宫质问他一下为什么,就看到他站在门口。
七八天没见,又因为他娶妻的事我备受煎熬。
虽然我的心理很强大,但总归是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初恋啊,这档子事,也不给个心理准备。
我眼泪还是不太争气的见到他的一瞬间落了下来。
我听到他笑了一声。
笑毛啊!
我心里顿时冒气一股无名火。
我忍住眼泪,故作冷漠,「……陛下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陛下?」他挑挑眉,好几年没听我这么叫过他了,有些新奇。
「自然是来送聘礼的。」沈境安见我眼眶发红,揶揄地看着我,「阿漾哭成这样是怕我娶别人吗?」
我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已经摆满了红色的漆皮箱子。
他忙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我已经叫人抬去北境了,婚书是我亲自写给二老的,三媒六娉我一样不少了你。」
我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被他嘴里蹦出的话惊得不轻。
「你女扮男装的事情不能昭告天下,否则北境与你要承受的非议太多,我向庆南王求了一个身份。」
「这样,你就既可以继承北境的爵位,又可以做我的皇后了。」
24.
我发誓两辈子我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情话。
他站在院子里,一身素衣,风吹得他的衣袖翻飞,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十分好看,但又好像在极力掩饰自己忐忑。
他大抵是怕我会不同意,又补了一句。
「这是我想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总不能拒绝我。」
我眼眶又莫名奇妙有些发热,还是当初那句话。
他一点也不像个皇帝。
反倒像个下凡历劫的谪仙。
现在神仙历劫失败,他要为了我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俗人留在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