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在心脏之间穿堂而过,将那些长久积累起来的大片块垒撞得轰然倒塌。
“对不起,薇薇”,他的手抖得厉害,红着眼将她深深地拥进自己怀里,“对不起,是我昏了头……”
秦薇的眼泪绵延不断地落在他肩头,仿佛一道一道湿漉漉的伤痕,他的心亦灼痛不已。
他明明已经将她抱得这么紧了,可秦薇还是感觉到身体里的寒意嘶嘶地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连牙齿都在打颤。
肖展掀开被子,将两个人裹在一起,她一直在流泪,他就一直亲吻她,从额头到眼睛、鼻梁、面颊、嘴唇,再到耳后、脖颈、锁骨……
上次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她,他们的第一次不太愉快,他有愧于心,再加上她时常游离的神情令他不安,她呆在他身边,柔顺乖巧,可总给他一种随时准备撤离的感觉,他们之间的相处气氛,犹如茫茫海上的夜航船,雾蒙蒙、湿漉漉、灰扑扑的,不明来路,不知去向,恍恍惚惚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可她终究是自己最深爱的人,她的身体,封存着他年少时最炽烈的爱意,他无法抗拒。
眼泪将她整个人都浸得潮湿,他一寸一寸地吻过去,感受她所有的柔软与甜蜜。
秦薇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像蔷薇一样被揉烂碾碎,指尖残红犹在,香气幽微。
火山熔岩一样的热流在两个人的纠缠之间流淌,窗外不知何时已风雨大作,风林飒飒,雨打芭蕉,是此时愉悦的伴奏,她一身细汗涔涔,伸臂搂住他,心底的快意如烟花般炸开……
所谓夙夜纠缠。
两人的关系自这一夜之后改善许多,从前那种压得人心透不过气来的冷冷的凄哀的灰会时不时会冒出来,而现在,阳光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颜。
情与爱的盒子被打开之后,肖展愈发食髓知味,秦薇被他痴缠得分身乏术,下班之后基本就处于一个失联状态,人却一日一日娇然明媚起来,如月下清溪,灵动铮然。
肖展不许她再过问日月星的事情,由他接手全权负责,秦薇心有隐忧,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如果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自己能做的,就是过好今天的日子。
直到在办公室看见熟悉的人,她知道,她心里一直在等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肖望宗比起七年前似乎老了许多,两鬓隐有风霜之色,但他们这样久在财富与权利中浸淫的人,周身气场不散,一身威望压人,偏又态度亲切,秦薇从前见他的时候就发自内心地惧怕,多年以后,依然怯懦到坐立难安。
“闫薇小姐,好久不见”,肖望宗朝着她温和一笑,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明明知道她现在是谁,却依然唤她从前的名字,就是在彻彻底底否定现在的她,告诉她,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肖展,都不是她可以觊觎的人。
环海路的阔叶榕葱茏成一片碧海,稻田青黄,在夏日灼热的阳光中纷然生长,秦薇开车回来,停在院墙外不敢进去,看着夕阳掠过大门黑色铸铁的菱尖,黄昏的光线缓缓消散,一朵黄蕊白瓣的鸡蛋花啪嗒一声掉下,连带着她的心也坠入深渊。
肖展在书房里,商业街的布局图几经改动,已经最后确定下来,施工队马上要进场了,他后面只怕要比之前忙碌许多。
秦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进来的,立在他身后,倒吓了他一跳。
“今天不加班啊,回来这么早”,他从书架里抽出品牌图鉴和色彩图谱,笑着道,“那正好,陪我看看,看整体建筑颜色里如何能体现出品牌特色又不显突兀。”
半天不听她声响,他抬头望见她的神色,不禁心神一凛,“怎么了?”
原本在心里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摊牌的话,在看到他之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薇薇?”他朝她走过来,伸手去搂她,却抱了个空。
秦薇退后一步,一双眼安静地看着他,“肖展,我们,该结束了。”
肖展的眼皮轻轻一跳,刚要发火,突然反应过来,“他来找你了,对吗?”
肖望宗过来参加商业街的动土仪式,住在靠近市区的四季文华,动作倒挺快,昨天才过来的,今天就找上门去了。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并不意外,但秦薇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他心里还是不免沮丧。
面前的女人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肯开口,他越看越气。
一伸手搂过她的腰,他摁住她的挣扎,声音冷然,“我不答应,你就走不了,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持续了几个月的惶惶不安,再加上下午肖望宗的施压,她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失控,秦薇尖叫着推开了肖展,推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们这些人,有钱,有权,有能力,我惹不起,斗不过,我就该被你们鄙薄、羞辱、撕扯、玩弄吗?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吗?”她的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在愤怒地发着抖,“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人生,你们,可不可以,放过我?”
她似乎将他和那些令她不快的男人都混为一体一同厌恶了起来,肖展只觉心头一阵一阵剧烈地跳动,眼眶的红如烈焰一般燃烧了起来,他咬着牙死死忍住胸口的疼痛,“你只管你的人生,那我的人生呢?我又凭什么该一直生不如死地活着?”
“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要你跟我在一起!”
秦薇看着他的脸,在光影之中,如白玉一般冷硬,那双总爱宠溺地笑着看着她的瑞凤眼,此刻冰冷如汹涌而至想要吞噬她的深海。
他的身影和肖望宗、闫正川、乔世棋,还有许许多多看不起她逼迫她的人叠加在一起,她的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终于崩溃地尖叫着冲了出去。
肖展没有跟出去,他抬眼看了一眼窗角的月色,润白流光的一轮满月,却看起来如此清寒,他的心变成了一片荒凉空旷的废墟,只剩一片茫茫的白,寒风吹过去,又呼啸着卷回来,在盛夏时节,寒彻肺腑。
她又再一次地选择了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