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被肖毅给差点噎死,没有想到两个人一上来就话不投机,虽然岳飞见识不凡,可是碰到肖毅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却是有理说不清了。
周侗看着肖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笑道:“好了,不要争执了,你们两个既然拜了我,就是兄弟,日后可是要常常亲近才是,只是,你们两个到底谁为长?倒是叙叙年齿来!”
岳飞与肖毅先后报了自己的年岁,却是都是崇宁二年生人,肖毅仅仅比岳飞大了半个月。
“小弟岳飞拜见兄长!”
岳飞单膝跪倒,向着肖毅行起了大礼,同为螟蛉义子,那就是兄弟,兄长当前,岳飞却是不敢忽视礼数。
肖毅连忙笑道:“贤弟快快请起,愚兄愧不敢当,日后我们兄弟还是要多多照应才是!”
周侗笑道:“好了,看来鹏举老大的位置要让出来了,你们几个依次向后,都来见过大哥!”
王贵等几个人纷纷上前拜见,虽然哥几个与岳飞关系更近,但是刚才肖毅的一番话,却是令几个人心头亲切不已,还是大哥说的是,管他什么朝廷不朝廷?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方才是正经,现在太多老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了。
周侗沉声道:“鹏举,肖毅,你们记住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人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从古至今,一个个朝代更替,每个不过三五百年而已,为什么?不是什么国祚将近,更不是什么风水轮流转,而是失却了民心啊,民心向背,大势所趋,为父虽然教导你们忠义为先,但是若是不知变通,那就是愚忠愚孝了,李唐得了江山,朝堂的文臣武将,有哪个不是原来隋炀帝的臣子子民?有几个殉节的?值得殉节吗?不说李唐,后周世宗算得上雄才伟略的雄主了,可是当朝太祖皇帝陈桥兵变的时候,也没有见几个世宗的臣子跟着后周朝廷殉节。为何?”
岳飞闻言,登时沉默不语。
肖毅笑道:“第一,隋炀帝太残暴了,失去了民心,相反的唐太宗轻徭薄赋,政治清明,广纳贤才,自然没有人会留恋旧主;第二,不是世宗不够优秀,而是太祖皇帝太了得了,无论怎么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一定的,一个朝代一旦奸佞当道,也就说明,他们的国运如同秋后的蚂蚱,好日子到头了!”
?“对!”
汤怀笑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皇帝昏庸无道,那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坐坐,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汤怀!”
岳飞怒道:“你怎么能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食君之禄,解君之忧?不知忠孝节义,与禽兽何异?”
“行了,行了!”
周侗摆手道:“这件事情一时之间争论不清,何必非要分辨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当然,若是天下多几个如同肖毅鹏举这样的年轻俊彦,说不定朝廷还能有中兴之日呢,肖毅,不尝试一下,如何就断定大宋国祚将尽了?”
肖毅脸色一正,低声道:“义父,肖毅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诚然,虽然大宋到处盗贼蜂起,但是这些盗贼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是一个草头王而已,可是,朝廷的大患从来都不是这些盗匪啊……”
周侗一愣,沉吟道:“肖毅,你所指的是边患?”
肖毅点头道:“王贵兄弟,还请多点些蜡烛,取一根柴木过来!”
王贵连忙答应一声,房屋之中点燃起了八根明烛,将屋子里照的通明。
肖毅接过了一截木柴,笑道:“义父,鹏举,你们来看!”
肖毅手持木柴在地上开始画了起来,眨眼间,一幅草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这是大宋的坤與图?”
周侗眼睛猛然睁大,惊声问道,小弟兄们看不出来这简单的几笔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是如何能够瞒得过人老成精的周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未免太逆天了吧,轻描淡写之间,就已经将一幅坤與图画了出来,这个年代不要说画出坤與图,即便是等闲的军事地图,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画出来的,绘制地图,那绝对是一门精深的学问!
肖毅点头道:“义父果然见识渊博,正是坤與图。东北方向的群岛,乃是扶桑之地,民智初开,战乱纷纷,与我们更是远隔重洋,一两百年间,不会威胁到中原大地;东南方向,这里乃是琉球群岛,人口稀少,民风淳朴,不善战事,我们也不用去管他;至于西南,云贵苗蛮之地,一隅之地,向来无法威胁中原,朝廷的羁縻之策足以应对;从长城一路向北,西起葱岭,东到大海,狂冒的苦寒之地,向来是游牧民族掌控的土地,这些人擅长骑射,全民皆兵,两三千年来就是中原最大的威胁所在,方才是中原最应该小心的。”
肖毅用木柴一指北面,沉声道:“这里就是契丹人控制的大漠,西起葱岭,北到北海,南越长城,东到大海,几乎都在契丹的控制之下,自从耶律阿保机统一大漠以后,两三百年间,契丹人强盛无比,兵锋所向,望风披靡,素来都是大宋第一强敌。”
岳飞沉声道:“只是自从檀渊之盟以来,宋辽结好,互通有无,近百年都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况且契丹人如今吏治腐败,贵族奢靡之风盛行,早已经没有了乃祖当年的彪悍之气,比之朝廷也强不了多少。”
肖毅微笑道:“兄台所言极是,再看西北之地,以河套一带为根基,原来是回鹘控制,百年前党项人在这里建立了西夏国,西夏的铁鹞子威震天下,同样威胁着大宋,党项人一日不除,朝廷就一日不感觉如芒在背。”
岳飞微笑道:“西夏铁鹞子虽然厉害,然则一隅之地,难成什么大气候,范文正公在日,西夏被压制的难以抬头,即便是现在,二十万西军枕戈待旦,随时都准备着抵御党项人的进犯,不足为虑。”
肖毅将木柴指向了东北方向,笑道:“鹏举,那你可知这里是什么位置?”
“辽东,毗邻高丽!”
岳飞答道:“这里也是契丹人控制的区域,不过,听闻现在女真人在那里盘踞,与契丹人多有征战……”
肖毅笑道:“是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也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岳飞笑道:“大哥,您多虑了,小弟也听闻女真人精善骑射,悍勇无比。可是就在去年,宋金结成海上之盟,约定共同对抗契丹,女真人乃是友邦,两家共同对付契丹人,极是盟友,何来女真人为心腹大患直说?”
肖毅摇摇头,苦笑问道:“鹏举,你对女真人有多少了解?”
岳飞一愕,沉吟道:“有些了解,但是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肖毅叹道:“自从十年前,女真领袖完颜阿骨打崛起以来,与契丹人多次交手,几乎是攻必取,战必胜,女真之强横,还要远在契丹人之上!中原对敌契丹两三百年,负多胜少,即便是以太祖皇帝之雄才伟略,也无法占据上风,太祖以降,朝廷也仅仅是苦苦支撑罢了,相较之下,可以想见我们如果面对女真铁骑,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岳飞沉声道:“大哥,刚才小弟不是说过了吗?如今海上之盟,朝廷与金国乃是友邦啊,如何会刀兵相见?”
“哈哈哈……”
肖毅大笑道:“我的贤弟啊,你未免太忠厚了,结盟就不会刀兵相见吗?从古至今,有哪一个联盟是长长久久的?远的有战国七雄,合纵连横,两国结盟甚至都维持不下一年来;三国时有孙刘联盟,数年之后,吕蒙就率军偷袭了荆州,将关羽给坑死了;再往近里说;大唐开国,有渭水之盟,可是唐太宗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就将突厥给灭了,如果这些还没有说服力,那近在眼前的檀渊之盟,到现在数十年了,朝廷不是有立下海上之盟,要联合女真将契丹人给灭了吗?国与国之间,哪里存在什么同盟?有的只有利益,一旦利益消失,那就是翻脸成仇的时候啊……”
岳飞脸色登时黑了下来,肖毅虽然有些狡辩,但是这份狡辩,却是让自己理屈词穷,无从辩驳,国与国之间,哪里来的什么道义可讲,向来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成王败寇。
周侗心头一沉,问道:“肖毅,照你这么说,将来我大宋与女真之间必有一战?”
肖毅答道:“义父,这是必然的事情,若是宋金没有结盟,虽然辽国国势衰微,日薄西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女真人想要吞并辽国,也没有那么容易,有辽国横亘在我们中间,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挡箭牌,女真人打不过来。可是现在朝廷与金国签订海上之盟,约定共同进攻辽国。契丹人面对两面夹击,如何能够支撑的住?一旦辽国败亡,我们前面就再也没有挡箭牌了,到时候就轮到我们直面女真人的犀利兵锋了!”
“嘶!”
周侗倒吸一口冷气,他武艺超群,熟读兵书不假,可是也就是一个名将之才,攻城略地,自然是不错,可是却不是相才,战略上的眼光却是差着一些火候,更何况他久不在朝堂之上,如何能够保持卓越的大局观?
指望周侗将这些事情看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肖毅在周侗面前一分析,却是不一样了,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周侗登时就意识到了关节所在!
岳飞脑门上也有了一丝冷汗,犹自说道:“大哥,辽国败亡,虽然我们要面对女真人的兵锋,但是根据约定,我们可是要收回幽云十六州的,一旦拥有了幽云十六州,那就等于有了上等的战马产地,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就组织一支骑兵,跟女真铁骑分庭抗礼!”
肖毅哂然道:“贤弟,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女真人占领了辽国之后,还会让我们轻易的将幽云十六州给收复?想什么呢?幽云十六州有良田千里,有辽阔草原,更是进入中原的兵家必争之地,女真人如何会轻易将这块肥肉送人?女真人久居苦寒之地,素来残暴不仁,贪婪成性,一旦抢占了辽国的疆域,面对大宋的锦绣江山,绝对不会收手的,一条狼,看到面前卧着的一只绵羊,他能忍住不下口吗?所谓驱虎吞狼,狼虽然被干掉了,可是面临的威胁却是更加凶悍残暴的猛虎了,结局岂不是更惨……”
周侗心头猛然一跳,说道:“肖毅照你这么说,朝廷可就危险了!”
肖毅苦笑道:“什么朝廷不朝廷的,朝廷打不过不会跑吗?真正遭殃的是老百姓啊,一旦女真真的南下,朝廷手中的这些老爷兵绝对顶不住的,您想一想,铁蹄之下,数千万黎民百姓其能幸免?生灵涂炭啊……”
“不行!”
周侗站起身来,喝道:“我必须要提醒朝廷,阻止海上之盟,最起码也要要阻止朝廷与女真共同发兵出征契丹,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肖毅哂然道:“提醒朝廷?现在朝廷都已经被眼前的大蛋糕跟冲昏头脑了啊,以为一旦契丹败亡,就是取回幽云十六州的最佳机会,嘿嘿,想要取回幽云十六州,那也得问问人家女真人是不是真的愿意给你啊……”
周侗喝道:“朝中还有李纲、西军还有种师道种师中,都是有识之士,只要联名上奏,皇上不会不考虑的……”
肖毅无奈道:“义父,不管是李纲,还是种师道,就算他们几个绑在一起,在道君皇帝面前的分量还不如童贯一个阉臣呢,不是吗?现在的童贯已经鬼迷心窍了一心想要收复幽云,弄个郡王当当呢……”
周侗的心头登时凉了下来,肖毅说的不错,太宗皇帝曾有遗旨啊,收复幽云者封异姓王,异姓封王,这在大宋朝还从来没有过先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