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ꎬ自流井十字口广场上ꎬ热闹的开场锣鼓又敲又打ꎮ锣鼓敲打好一阵ꎬ刚刚停下来歇了口气ꎬ广场上有人一吼ꎬ喜庆锣鼓又敲打起来了ꎮ更让市民兴奋的是ꎬ这回的主办者ꎬ还特别弄出了一点花样ꎮ在传统民间锣鼓唢呐短笛之外ꎬ他们还专门请来了板仓坝王氏树人中学堂的洋鼓洋号鼓乐队ꎮ这二十来个洋学生ꎬ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ꎬ个个英姿勃发ꎬ精神抖擞ꎮ一色黄斜纹学生制服ꎬ黑呢帽ꎬ洋皮鞋ꎬ着装分外整齐ꎬ令人眼前一亮ꎮ自流井树人中学堂及其西洋鼓乐队ꎬ在整个川南ꎬ甚至全川都相当有名气ꎮ在清朝末年ꎬ满大街都是穿长布大衫或短衫ꎬ盘着拖着长发辫的市民ꎮ如此市民大众中ꎬ洋学生这身装束打扮ꎬ那真是摩登到了极点ꎮ按现今时新说法ꎬ叫“又酷又潮”ꎮ尤其是ꎬ打洋鼓ꎬ吹洋号的鼓乐队中ꎬ居然还有四个女学生!那几个女生ꎬ也是一色黄斜纹学生制服ꎬ黑呢帽ꎬ洋皮鞋ꎮ下装ꎬ却是黑色学生裙ꎬ随脚步飘逸ꎬ别有一番风姿ꎮ自流井市民简直是轰动了ꎬ纷纷赶来看洋学生的稀奇ꎮ那四个妙龄女生ꎬ敢穿露女子腿脚的学生短裙ꎬ来大街市上当众亮相ꎬ这在自流井ꎬ似乎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ꎮ市民大众不仅感到惊奇万分ꎬ而且简直觉得眼前一亮ꎬ深有大饱眼福之感ꎮ正式开会之前ꎬ让这个洋学生组成的洋鼓洋号鼓乐队ꎬ游街吹打演奏一周ꎮ从西秦会馆ꎬ经八店街、正街ꎬ到十字口ꎻ又穿过十字口、经新街ꎬ到分县衙门再折返ꎬ重回十字口会场ꎮ一路上ꎬ无数小儿欢笑叫喊着ꎬ跟在后面奔跑ꎮ连有些大人ꎬ也跟在后面看热闹ꎮ自流井保路风云又一阵热闹的开场锣鼓之后ꎬ万众瞩目下ꎬ一个身材魁伟ꎬ仪表堂堂ꎬ有着一张红黑脸膛的汉子ꎬ登上演讲台ꎮ“自流井各位同胞ꎬ街坊各界ꎬ各个码头堂口ꎬ立志保路的同胞们!请雅静ꎬ请雅静!先听我来说说!”这眼下万人瞩目ꎬ风光无限的汉子ꎬ正是已担任自流井保路同志会会长的吴坚仲ꎮ省城这场保路风潮一起ꎬ虽说其间乱象纷呈ꎬ鱼龙混杂ꎬ在成都的革命党人龙鸣剑、吴坚仲、曹笃等ꎬ还是从乱杂中看到一些不寻常东西ꎬ并敏锐地意识到ꎬ其中蕴藏着革命党可以利用的机会ꎮ曹笃承头ꎬ将龙鸣剑、吴坚仲、朱国琛几个人约在一起ꎬ碰头一聚ꎮ既分析了省城内外局势ꎬ以及可能出现的发展变化ꎬ又商议过革命党人应当如何投身这保路风潮ꎬ以促革命高潮早日来临的种种对策ꎮ几个人鉴于革命党人在省城力量分散ꎬ且不占主流ꎬ在已成立的保路同志会中ꎬ也不处于核心地位ꎬ就决定ꎬ将他们的着力点ꎬ放在党人有一定基础ꎬ各方条件适合的州县ꎮ由此ꎬ几个人选定了不同的去处ꎮ龙鸣剑将自家着力点ꎬ放在了老家荣县ꎬ那里有王天杰掌握着的全县四十八个乡场的民团数千之众ꎮ此外ꎬ龙鸣剑还在仁寿、资州一带哥老会及地方民团上层人物中很有些关系ꎬ均可一用ꎮ吴坚仲则将着力点放在富顺县城及自流井一带ꎮ他的打算是ꎬ先把两个地方的保路同志分会成立起来ꎬ手中有了人马作基本力量ꎬ下步事情就好办多了ꎮ况且ꎬ自流井是全川有名的银窝窝ꎬ地方富裕ꎬ盐商等有钱人多ꎬ筹款较易ꎮ日后看局势发展ꎬ若是要拉开人马公开起事打仗反朝廷ꎬ筹措军费也容易一点ꎮ曹笃与朱国琛两人ꎬ因手中有些事情未做交代ꎬ一时无法离开ꎮ就决定暂留省城ꎬ视局势发展ꎬ再定下步打算ꎮ事后看ꎬ暂留省城的曹笃与朱国琛两人ꎬ其实也没闲着ꎬ且皆有惊人之举ꎮ朱国琛日后写下那篇震动省城ꎬ且令赵尔丰大感恼怒恐慌的«川人自保商榷书»ꎮ而曹笃则与龙鸣剑、朱国琛一道ꎬ发明并制作了千古流芳的水电报ꎮ吴坚仲在成都与龙鸣剑、曹笃分手后ꎬ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富顺县城ꎬ寻求在当地成立保路同志分会ꎮ此时ꎬ知县熊廷榷已经调任ꎬ新知县是湖北人孙锡鉴ꎮ吴坚仲往富顺之前ꎬ打听到过去法政学堂的一个同学ꎬ与孙锡鉴知县是老乡且有交道ꎬ临行前就拜托这个同学ꎬ向孙锡鉴知县写了一封信ꎮ一到富顺县城ꎬ吴坚仲即持信去了县衙ꎬ拜会孙锡鉴ꎬ请求在富顺县城及自流井成立保路同志分会ꎮ孙知县亦是个老官场ꎬ其观念及政治倾向ꎬ比熊廷榷还更保守ꎮ但他做官与为人ꎬ比熊廷榷更圆滑世故ꎮ他读过信后ꎬ好半天只顾喝茶ꎬ坐那里沉默不语ꎮ不过ꎬ鉴于当时全川局势ꎬ及他接任富顺后亲历的人心所向ꎬ到底不敢逆潮流而动ꎮ加之吴坚仲当面力陈ꎬ并晓之以大义ꎬ沉吟良久ꎬ几经权衡考虑ꎬ最终ꎬ孙锡鉴答应先在自流井成立保路同志分会试一试ꎮ至于在富顺县城成立全县保路同志会一事ꎬ他以兹事体大ꎬ须请示省督院为由ꎬ予以暂缓ꎮ吴坚仲见此ꎬ虽难免有一丝失望ꎬ但转念一想ꎬ先把自流井保路同志分会成立起来ꎬ也是好的ꎮ到时ꎬ凭我吴某的本事ꎬ在自流井给你闹腾起来ꎬ给你闹个够ꎬ闹出点名堂ꎬ闹你个四处花儿开ꎬ许多事ꎬ就由不得你孙锡鉴了ꎮ这样一想ꎬ他也就点头认可ꎬ谢过孙锡鉴之后ꎬ又趁热打铁ꎬ催促其当面让县衙下发了可在自流井成立保路同志分会的官方文书ꎮ离开富顺县衙ꎬ吴坚仲当即在西门外雇了一台轻便滑竿ꎬ连夜从县城赶回自流井ꎮ在自流井ꎬ吴坚仲先是在分县衙门ꎬ为自流井保路同志分会备了案ꎬ取得了官方认可ꎮ然后ꎬ凭借他此前与双牌坊李门武馆掌门人李松海的私交ꎬ以及当地袍哥势力ꎬ没几天工夫ꎬ就把保路同志分会筹办得热火朝天ꎮ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ꎮ只见他不慌不忙ꎬ从身上掏出几张纸ꎬ望台下民众扬了扬ꎬ大声说:“首先ꎬ我把前两天ꎬ在省城成都通过了的«四川保路同志会简章»ꎬ给大家念一念ꎮ”说罢ꎬ他逐字逐句ꎬ大声宣读«四川保路同志会简章»及其«声明»ꎮ“对于此次干线铁路ꎬ以拒借洋款ꎬ废约保路ꎬ力图进行为总旨ꎮ”每读一段ꎬ于重要地方ꎬ吴坚仲就要提高些声调ꎮ此刻ꎬ他抬眼朝台下民众望过去ꎬ表示此段特别紧要ꎬ特高声宣读说:“川人之极端反对者ꎬ不在借款ꎬ而在借此丧失国权之款ꎻ不在路归国有ꎬ而在名归国有ꎬ实则为外国所有!”«简章»及其«声明»读毕ꎬ仪表堂堂的吴坚仲将几张纸缓缓收起ꎮ他往前略移一步ꎬ用锐利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台下听众ꎮ又清了清嗓子ꎬ就站在自流井保路风云那台子上ꎬ慷慨激昂地开始演讲:“同胞们ꎬ自流井各位同胞ꎬ全四川的同胞们!川汉铁路国有政策ꎬ都是盛宣怀、端方这些朝廷卖国奸臣搞的ꎮ我们四川人不承认它!我们川人要奋起保路!同胞们ꎬ眼下局面就是ꎬ路不能保ꎬ则川亡!川不能保ꎬ则国亡!”吴坚仲真是个高明的演说家ꎬ不多的几句话ꎬ直击要害ꎬ一下就把现场的气氛造起来了ꎮ不仅如此ꎬ万人注目的演讲台上ꎬ吴坚仲表现出天生宣传鼓动家兼政治领袖的风范ꎮ其演讲时ꎬ目光如炬ꎬ声如洪钟ꎬ不仅口才好ꎬ且声情并茂ꎬ把自己要说想说的那些话ꎬ说得回肠荡气ꎬ直抵人心ꎮ说到激动处ꎬ他往往稍做停顿ꎬ再突然提高嗓子ꎬ以高八度似乎要将嗓子喊破的声音ꎬ发出惊天一吼ꎬ震撼全场ꎮ富有煽动性的激情演讲ꎬ不时被台下听众的喝彩声、掌声打断ꎮ“同胞们ꎬ我们要誓死保路!我们要誓死力争!不达保路目的ꎬ誓不罢休!同胞们ꎬ这些年来ꎬ为了修四川人的铁路ꎬ我们川人出钱出力ꎬ可以说已经流汗了!”台上演讲的吴坚仲ꎬ看广场上民众的情绪已被激发起来ꎬ他自家也深受感染和鼓舞ꎬ更加进入了状态ꎮ他抬眼看了看广场上越来越多的民众ꎬ大声又说:“为了保路ꎬ反对向洋人出卖路权ꎬ眼下ꎬ我们川人向川督赵尔丰ꎬ向朝廷请愿ꎬ不惜磕头ꎬ泣泪跪求ꎬ也是已经流泪了!”有着一张红黑脸膛的吴坚仲ꎬ演讲到这里ꎬ稍做停顿ꎬ突然激情爆发ꎬ举起双手ꎬ望台下高声反问道:“同胞们ꎬ为了保路ꎬ我们川人已经流汗又流泪!未必ꎬ今后为了保路ꎬ我们四川人ꎬ难道还要流血吗?”在台上演讲的吴坚仲ꎬ此刻ꎬ目光似火ꎬ可谓怒发冲冠ꎮ他两眼发出剑一样的锐利光芒ꎬ望台下听众环视一周ꎬ再次厉声发问:“难道说ꎬ朝廷奸臣当道ꎬ如此不讲道理ꎬ非要大家流血不可吗?”这时ꎬ演讲台一侧ꎬ有人应声喊道:“我们川人不愿流血!”“我们四川人不想流血!”另外却有人大声吼道:“我们四川人不怕流血!老子不怕流血!”台下纷纷响应:“老子不怕流血!不怕流血!”又有人大声喊:“龟儿子才怕流血!龟孙子才怕流血!”主讲人吴坚仲的演讲ꎬ在上万围观市民一阵盖一阵的巴掌声与叫好喝彩声中ꎬ戛然而止ꎮ激越高亢的唢呐声吹奏起来ꎬ洋鼓洋号也应声而起ꎬ吹奏的是«满江红»曲调ꎮ一个洋学生装束的青年男子ꎬ模样英俊ꎬ气宇轩昂ꎬ登上演讲台ꎬ和着曲调ꎬ高唱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ꎮ凭栏处ꎬ潇潇雨歇ꎮ抬望眼ꎬ仰天长啸ꎬ壮怀激烈ꎮ三十功名尘与土ꎬ八千里路云和月与此同时ꎬ另一位青年男子ꎬ一身黑衣黑裤ꎬ腰系红绸带ꎬ手持寒光闪闪的一柄长剑ꎬ登台舞剑助兴ꎮ舞剑者应和着激越悲壮的«满江红»歌声与曲调ꎬ挥剑起舞ꎬ和歌者一起ꎬ表达其誓死保路保家的壮志豪情ꎮ有些人认出来了ꎬ高唱岳飞«满江红»的青年男子ꎬ以及黑衣黑裤舞长剑的青年ꎬ两人都是树人中学堂的学生ꎮ唱«满江红»的男子ꎬ是从县城专来树人中学堂读书的ꎬ他老子是富顺县城有名的粮户ꎮ舞长剑的黑衣黑裤青年ꎬ自流井好些街坊更是认得ꎮ他就是张家沱码头上ꎬ江源船行那个林老板的独子林世琪ꎮ当年ꎬ林老板中年得子ꎬ为他庆“满月酒”ꎬ在张家沱摆下六十桌坝坝宴ꎬ曾轰动自流井ꎮ三岁时ꎬ林老板不幸染病身亡ꎬ几房姨太与正室争家产ꎬ致家道中落ꎬ江源船行不久亦关门歇业ꎮ林世琪母子分家出来ꎬ迁至离干娘家老米行不远的衙门口一小院独居ꎮ这年ꎬ林世琪刚满十七岁ꎬ在树人学堂读中学班ꎮ其思想活跃ꎬ接受新思潮很快ꎬ此时已是新成立的自流井保路同志会骨干分子ꎮ一曲«满江红»ꎬ令全场气氛达到高潮ꎮ台下一些人ꎬ跟着台上青年男子高歌ꎬ共唱«满江红»ꎮ好些人唱得泪光闪闪ꎮ几百年来ꎬ岳飞的形象和事迹ꎬ在中国民间ꎬ在普通老百姓那里ꎬ有极其巨大的声誉ꎮ尤其在面对国难家仇ꎬ天下兴亡的危急时刻ꎬ岳飞那首豪情满怀、雄劲悲壮的«满江红»ꎬ最是激励民众ꎬ最能打动人心ꎮ举眼望去ꎬ台上台下ꎬ许多人唱得情不能自禁ꎬ皆是热泪盈眶ꎮ«满江红»歌毕ꎬ主讲人再次登上演讲台ꎬ正式向市民听众宣布ꎬ经富顺县衙官方批准ꎬ自流井保路同志会ꎬ从当日起宣告成立ꎮ又从彩棚里面ꎬ抬出了事先刻制好的自流井保路同志会吊牌ꎬ置于演讲台一侧ꎮ自流井保路风云立时ꎬ全场掌声雷动ꎬ鼓乐大作ꎮ自流井保路同志会宣告成立ꎮ接下来主持人宣布ꎬ保路募捐开始ꎮ鼓乐声再次响起ꎬ唢呐再奏岳飞«满江红»ꎮ一曲«满江红»奏毕ꎬ又奏«将军令»ꎮ演讲台上ꎬ有人持铁皮喇叭筒ꎬ领头高呼口号:“还我铁路!还我路权!”“自流井保路同志会就是好!好得很!”“保路保川!”“保川保国!”在热热闹闹的鼓乐声ꎬ以及连续不断的“还我路权!”“保路保川!”“保川保国!”口号声中ꎬ主讲人及几个青年男子ꎬ轮流登上演讲台演讲ꎮ其中就有刚才长剑伴舞的林世琪ꎮ几个演讲者ꎬ演讲时皆慷慨激昂ꎬ声情并茂ꎬ极力鼓动市民大众为全川的“保路大计”现场捐款ꎮ有先前那番宣传鼓动铺垫ꎬ现场市民大众的情绪ꎬ已经受到很大感染激发ꎬ纷纷上前ꎬ为保路解囊相助ꎮ当天ꎬ自流井市民大众的募捐非常踊跃ꎮ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募捐筐ꎬ从彩棚里面搬出来ꎬ放于演讲台正前方一张方桌上ꎬ接受市民赠款ꎮ募捐筐上ꎬ贴有一张大红纸ꎬ上书“保路募捐”四个大字ꎬ很是瞩目ꎮ募捐筐一侧ꎬ有人用纸笔登记捐款人身份姓名ꎬ捐款数额ꎬ有人高声唱号:“灯杆坝荣昌帽鞋店老板郭树成ꎬ捐铜钱两串ꎮ收讫!”“袜子市张氏锅盔铺张老板ꎬ捐铜钱一串ꎮ收讫!”“天生井灶工吴德财ꎬ挑水匠陶二娃ꎬ两人合捐铜钱一串ꎮ收讫!”“济生堂药铺太医郭朝光ꎬ捐铜钱四串ꎮ收讫!”“同兴井管事苏海彬ꎬ捐龙洋两块ꎮ收讫!”每唱一号ꎬ围观者立时报以掌声ꎬ欢呼声ꎬ以示鼓励赞赏ꎮ投入募捐筐的ꎬ有铜钱ꎬ有碎银ꎬ也有银圆ꎬ银毫(“元”以下为“角”ꎬ市民俗称“角子”)ꎮ那时已是晚清末年ꎬ市面上流通的货币ꎬ除了常见的银子、铜钱外ꎬ已有从西方国家铸造的银圆面世ꎬ老百姓俗称“大洋”ꎮ意指洋人使用的钱币ꎬ因系白银铸造ꎬ面值较高ꎬ所以称“大洋”ꎮ其时ꎬ孙中山头像的“孙大头”ꎬ袁世凯头像的“袁大头”ꎬ皆未面世ꎮ市面上的“大洋”ꎬ只有“鹰洋”“龙洋”两种ꎮ所谓“鹰洋”ꎬ是指银圆正面的图案是老鹰ꎮ所谓“龙洋”ꎬ是指银圆正面的图案是龙ꎮ大洋市值很高ꎬ一块大洋ꎬ相当于铜钱一串ꎮ且大洋都是井场大户ꎬ有钱人使用ꎬ老百姓普通人家很少见ꎮ正议论间ꎬ万头攒动的十字口广场上ꎬ演讲台高处的唱号者ꎬ相继报出一些惊人的捐款消息:“东新寺袍哥五福堂ꎬ龙头大爷荣家禄ꎬ捐二两银元宝两个ꎮ收讫!”演讲台下又是一阵轰动ꎬ围观市民议论纷纷:“天哪!到底保路同志会有面子ꎬ袍哥龙头大爷都出来向同志会捐银元宝了!”“是同志会面子更大?还是袍哥大爷面子更大?”众人正议论不已ꎬ片刻ꎬ只听演讲台的唱号者ꎬ又朝台下围观着的数以万计的市民ꎬ大声喊道:“鹤鸣巷鹤鸣酒楼老板郑华福ꎬ捐鹰洋四十ꎮ收讫!”鹰洋四十ꎬ在当时ꎬ是很可观的一笔财富ꎮ按自流井当年市价ꎬ可置一处供三几人居住的房产ꎮ当台上报出鹤鸣酒楼老板郑华福“捐鹰洋四十”的消息时ꎬ现场立马轰动起来ꎮ“什么?郑老板捐鹰洋四十?”“是鹰洋四个ꎬ还是鹰洋四十?”有人疑心自己耳朵听错了ꎬ赶忙向周围人等打听ꎮ围观市民在交头接耳打听的同时ꎬ纷纷报以掌声和欢呼声ꎮ鹤鸣酒楼郑老板一笔可值房产的钱财ꎬ肯为“保路大计”捐出来ꎬ证明其对自流井保路同志会的支持ꎬ其心可夸可鉴ꎮ那天自流井保路同志会的募捐现场ꎬ市民经一再宣传鼓动ꎬ又被“争取路权”“保路保家”的宗旨和口号所激励ꎬ心潮澎湃之下ꎬ捐款的主动性、积极性很高ꎮ加上ꎬ现场鹤鸣酒楼郑老板为“保路大计”慷慨解囊的义举ꎬ更进步点燃了市民大众捐款的热情ꎮ一些人起初本是来看热闹ꎬ观稀奇的ꎬ身上并未带钱ꎮ或是只有点零花钱ꎬ数额不多ꎮ这时亲眼看见其他人踊跃捐款ꎬ自己罝身事外ꎬ不免深感惭愧ꎮ有人就转身就近向亲朋好友临时借钱应急ꎮ更多的人ꎬ是反身归家ꎬ回家里拿ꎬ或是问家人讨要ꎮ路途近的ꎬ或可速去速回ꎬ赶在午饭之前ꎬ赶回十字口捐款ꎮ路途远点的ꎬ午饭之前返回是赶不及了ꎬ只得家里把午饭吃过了ꎬ再匆匆往募捐现场赶ꎮ有些更远点的ꎬ来回跑了两趟ꎬ更是觉得身也累了ꎬ腿脚也酸了疼了ꎬ自流井保路风云干脆就花钱雇一抬轿子ꎬ或是滑竿ꎬ坐起来ꎬ往十字口一路快赶ꎮ十字口闹市一带ꎬ可谓车水马龙ꎬ轿多人挤ꎬ乱成一片ꎬ闹成一片ꎮ真正是盛况空前啊!把一个正街ꎬ一个新街ꎬ加上釜溪河岸上的河街ꎬ挤得人山人海ꎬ水泄不通ꎮ比过年过节更热闹ꎬ甚至比办灯会更热闹ꎮ一些边远地方ꎬ包括周边乡村市镇ꎬ得到消息较迟ꎮ有些乡镇财主ꎬ在当地家财殷富ꎬ也算大户人家ꎮ但若同自流井、贡井东西井场的盐商ꎬ尤其像王李胡颜“四大家族”那些巨富相比ꎬ连小指头都算不上ꎬ往往被井场民众讥为“土佬肥”ꎮ这些乡下财主ꎬ平时自然难得有在井场民众面前露露脸面的机会ꎮ当日又听说ꎬ东西井场的那些盐商巨室ꎬ不知什么缘故ꎬ差不多都没在募捐现场露脸ꎬ对自流井保路同志会事情ꎬ有点回避的样子ꎮ得此消息后ꎬ这些乡下老财ꎬ当然不肯错过这番在自流井闹市ꎬ万人注目的大场面上露一把脸的机会ꎮ纷纷骑马打轿ꎬ带上点大洋或制钱ꎬ于数十里之外ꎬ急匆匆往自流井闹市赶ꎮ好些乡下财主ꎬ一直到午后时分ꎬ才陆续赶到ꎮ也由此ꎬ当天自流井同志会搞的保路募捐ꎬ可说得上好戏连台ꎬ高潮迭起ꎮ这些乡下财主ꎬ事先已着人打听了上午捐款大致情形ꎬ以备自己选合适的数额出手ꎮ其心理是ꎬ既要能在场面上显示自家财力和阔气ꎬ又不至于让自己“出血”出得太过心痛ꎮ因此ꎬ下午赶来的乡下“土佬肥”ꎬ以及城里另外一些终于想通了ꎬ打算向保路同志会应捐的中小盐商富户ꎬ一般出手的数额ꎬ在十至二十串铜钱ꎬ或是数十块大洋左右ꎮ这在上午时辰ꎬ应该算是豪气举动了ꎬ肯定会引来围观市民的欢呼和无数鼓掌ꎮ然而自午饭过后ꎬ保路募捐现场人气大旺ꎬ捐款金已是水涨船高ꎬ节节攀升ꎮ捐款者中ꎬ出手豪气的ꎬ大有人在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