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庙刺案
王锐2023-06-28 10:503,654

  几天之内ꎬ同志军的队伍ꎬ就开到了富荣盐场周边ꎬ且对贡井、自流井两地ꎬ形成了合围之势ꎮ自流井的形势顿时吃紧起来ꎮ巡防军各营各队ꎬ纷纷开往井场周边各处要地ꎬ防范戒备ꎬ严阵以待ꎮ城区里面ꎬ各交通路口ꎬ大街要道地方ꎬ在原有安定营兵勇配合下ꎬ也设置了关卡岗哨ꎬ盘查路人ꎮ街面上ꎬ还时有巡防军小分队ꎬ全副武装昼夜巡逻ꎬ严防同志军探子混进来捣乱或做内应ꎮ徐统领坐镇的巡防军司令部陕西庙一带ꎬ更是重点布防ꎬ戒备森严ꎮ那几天ꎬ徐统领在司令部里面ꎬ连续召开军事会议ꎬ调兵遣将ꎮ巡防军各级军官ꎬ进进出出ꎮ陕西庙内外ꎬ呈现一派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ꎮ然而ꎬ谁也没有想到ꎬ就在这大战前夕ꎬ就在戒备森严的陕西庙巡防军司令部里面ꎬ竟然进来了一名功夫了得的刺客ꎮ而这名刺客下手的目标ꎬ不是别人ꎬ正是驻自流井巡防军最高将帅徐统领ꎮ只不过ꎬ刺客所使用的ꎬ不是李世楷先生那几天梦寐以求的炸弹ꎬ而是中国刺客惯用的飞镖ꎮ更令人思索的是ꎬ这次刺杀徐统领的事件ꎬ发生在那名巡防军探子ꎬ被身份不明者暗杀三天之后ꎮ由此ꎬ自流井坊间许多人都认为ꎬ这两次刺杀事件ꎬ极可能是同一刺客所为ꎮ事件发生的当天下午ꎬ徐统领在陕西庙司令部主持了一次军事会议ꎮ出席会议的ꎬ除了各营管带ꎬ还扩大到各营官ꎮ大大小小带兵长官ꎬ来了二十多人ꎮ那天的军事会议ꎬ是同志军全面进攻贡井自流井盐场前ꎬ巡防军司令部召开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ꎮ大战在即ꎬ各方头绪很多ꎬ时间亦拉得很长ꎮ开会之前ꎬ徐统领想到ꎬ这次军事会议之后ꎬ手下众将各赴战场ꎬ一时怕再难一起聚会碰头了ꎮ说不定在座者之中ꎬ有些人会血洒疆场ꎬ马革裹尸ꎮ出此考虑ꎬ徐统领此时显出些人情味ꎬ就让手下军需官ꎬ事先在自流井有名的鹤鸣酒楼ꎬ订下三桌酒席ꎮ他要在军事会议开过之后ꎬ好酒好菜款待手下众管带营官ꎮ这几桌酒席ꎬ各样菜品ꎬ事先在酒楼做好ꎬ到时送到陕西庙司令部饭厅里面来ꎮ本来ꎬ这种酒宴ꎬ安排在酒楼举行ꎬ气氛更好ꎮ徐统领主要从安全方面考虑ꎬ怕同志军的探子探到消息ꎬ对巡防军高层来个一锅端ꎮ军事会议一结束ꎬ徐统领与手下众管带营官ꎬ一齐来到大饭厅ꎬ吩咐上菜开席ꎮ鹤鸣酒楼厨子手艺果然不错ꎬ十来样冷盘热菜ꎬ样样做得精致可口ꎮ酒是从叙府方向搞来的大曲酒ꎬ也是上品佳酿ꎮ这一众巡防军官佐ꎬ虽是赵尔丰赵大帅手下的精英ꎬ饷银待遇也丰厚ꎬ不过ꎬ入川之前ꎬ长期在川康藏区边地驻防ꎮ那些地区相当苦寒ꎬ物资供应奇差ꎬ平时主食不过是苞米土豆之类ꎬ有点牛羊肉ꎬ也只能大块煮食ꎬ谈不上什么味道讲究ꎮ喝的也是青稞或苞谷酒ꎬ哪能见到如此精致丰盛的酒席?自流井的鹤鸣酒楼在川南一带名噪一时ꎬ他们在省城就听说过了ꎮ尤其是酒楼厨师打造的一手“盐商菜”ꎬ更是远近闻名ꎬ连赵尔丰赵大帅都大加赞赏ꎬ徐统领与手下管带营官都听说过的ꎮ巡防军开进自流井以来ꎬ众管带营官军务在身ꎬ对近在眼前的鹤鸣酒楼ꎬ竟是一次也没光顾过ꎮ倒是徐统领本人ꎬ受地方士绅和盐商之请ꎬ在酒楼赴过两回筵席ꎮ自己领略过了ꎬ印象深刻ꎬ今日设席款待手下管带营官ꎬ才特意做这番安排ꎮ他心里想的是ꎬ古人有诗云ꎬ“醉卧沙场君莫笑ꎬ古来征战几人回”ꎮ眼下大战在即ꎬ即便真个是醉生梦死ꎬ就让他们“醉生梦死”一回吧ꎮ这番酒喝过了ꎬ还能不能共聚一起喝下回都难说!众管带营官都是武夫一类粗人ꎬ习惯大碗喝酒ꎮ也不是好大的碗ꎬ盖碗茶的茶碗而已ꎬ可一碗喝下来ꎬ也有它个二三两ꎮ今日虽说坐的筵席ꎬ每个武官仍是大碗喝酒ꎬ仿佛如此才痛快带劲ꎮ徐统领首先把自家那茶碗倒满酒ꎬ站起来望众将发话说:“各位兄弟ꎬ本来ꎬ从省城出发时ꎬ大帅一直告诫本统领ꎬ去了自流井ꎬ战场不得饮酒ꎬ更不准摆筵赴席ꎮ眼下大战将起ꎬ各位兄弟餐后就将重返战场ꎮ本统领今日就破戒一回ꎬ让众兄弟开怀痛饮一次ꎮ从明日开始ꎬ从本统领起ꎬ一律戒酒ꎮ违者军法从事!听见没有?”“听见了!”众管带、众营官纷纷站起身来ꎬ齐声回答ꎮ自流井保路风云“从明日开始ꎬ一律戒酒ꎮ违者甘受军法处置!”管带汤俊及几个管带带头应道ꎮ“那就好!”徐统领把酒碗举起来ꎬ向众人示意道ꎬ“兄弟们ꎬ这碗酒ꎬ能饮的就一口把它干了ꎮ不能饮的ꎬ喝多喝少随意ꎮ来!今日里本统领让大家喝个痛快!”“好咧!今日里喝它个痛快!”众管带营官高声叫喊着ꎬ纷纷将自家那碗酒一口干了ꎮ只有汤俊和另一名管带ꎬ酒量稍浅ꎬ喝上一口ꎬ就把酒碗放下ꎬ自个吃起菜来ꎮ那天晚上这顿酒宴ꎬ一直吃到将近二更天才散席ꎮ散席时ꎬ众人皆有醉意ꎬ其中一名管带ꎬ更是喝得酩酊大醉ꎮ如此醉态ꎬ自然无法回军营ꎬ由手下勤务兵ꎬ在陕西庙司令部找间厢房安睡下来ꎬ第二天酒醒后再返驻地ꎮ只有汤俊和几名驻地离得近的营官ꎬ在身边亲兵护卫下ꎬ骑马连夜赶回了军营ꎮ徐统领那天晚上酒也喝得多了点ꎬ很超过了平日酒量ꎮ原因是差不多所有手下管带营官ꎬ都轮流上来为他敬酒ꎮ口里差不多也都在说:“大人ꎬ卑职敬你这杯酒ꎬ你一定得喝ꎮ说不定几天后ꎬ小人就马革裹尸ꎬ战死彊场ꎮ那时ꎬ大人想喝卑职敬的酒ꎬ也喝不到了ꎮ是不是?”这话听来颇令人动容ꎬ因为竟是有生离死别的味道了ꎮ话已说到这个份上ꎬ徐统领只有接过酒碗开喝ꎮ如此这般ꎬ一轮酒喝下来ꎬ想不喝多ꎬ想不过量也办不到了ꎮ酒宴散席ꎬ醉意蒙眬的徐统领ꎬ由身边亲随卫士扶住ꎬ正拟往平时住的卧室安寝ꎮ哪知刚出饭厅ꎬ走到天井ꎬ脚下一滑ꎬ竟是差点扑倒在地ꎮ司令部副官长见状ꎬ连忙让两个手下卫士ꎬ将已呈醉态的徐统领ꎬ扶到饭厅不远处一间厢房暂歇ꎮ又吩咐厨房伙夫ꎬ赶快去煮碗醒酒汤来ꎮ醒酒汤还没送来ꎬ醉酒的徐统领ꎬ已在厢房卧榻上酣然睡去ꎮ副官长没法ꎬ想了想ꎬ只好临时决定ꎬ让徐统领今夜暂住于此ꎬ待他酒醒后再作商量ꎮ又留下两个亲随卫士ꎬ于其间照顾守卫ꎮ没想到ꎬ正是这副官长的临时决定ꎬ阴错阳差ꎬ那天晚上ꎬ救了徐统领一命ꎮ夜半时分ꎬ巡防军司令部卫队队长ꎬ来陕西庙前殿后殿例行查哨ꎮ这卫队队长姓郭ꎬ是徐统领的安徽同乡ꎬ深得其信任ꎮ他原是巡防军某营官ꎬ获赏识后调到司令部担任卫队队长ꎬ成了徐统领身边的亲信ꎬ让多少人羡慕ꎮ他也干得特别卖力ꎬ每夜的查哨ꎬ都尽职尽责ꎬ很是认真小心ꎮ这天晚上ꎬ卫队郭队长巡查陕西庙后殿ꎬ那里有一名值岗卫兵ꎬ负责巡逻徐统领卧室楼下ꎮ见卫队队长查哨ꎬ卫兵赶忙过来敬礼迎候ꎮ郭队长操着很重的安徽口音问:“可有啥子动静?”值岗卫兵规规矩矩回答:“报告长官ꎬ啥子动静都没有ꎮ”郭队长郑重叮嘱:“这一阵外面局势不好ꎬ我等负责司令部警卫ꎬ千万大意不得!”值岗卫兵赶紧立正称是ꎮ郭队长正想回头再走前殿ꎬ走了几步ꎬ又倒了回来ꎮ他知道徐统领今晚没回卧室睡觉ꎬ却又担心其卧室门未锁好ꎬ室内东西有失ꎮ想想ꎬ就对值岗卫兵说:“我到楼上看看ꎬ你多注意院子里的动静ꎮ”说罢就上二楼去了ꎮ值岗卫兵待了片刻ꎬ继续在后殿巡逻ꎮ按卫士长吩咐ꎬ徐统领卧室前后一带ꎬ是警卫巡逻的重点区域ꎮ每位值岗卫兵ꎬ巡逻至此ꎬ都特别小心留意ꎮ这名卫兵刚巡逻至后殿一处回廊ꎬ夜色朦胧中ꎬ忽觉楼前房檐左方ꎬ似有一黑影ꎬ从高处房檐飘然而下ꎮ那黑影似是一只大野猫ꎬ却又比野猫更悄无声息ꎮ卫兵定定神ꎬ紧走两步ꎬ想近前弄个明白ꎮ可走近了一看ꎬ灯影下ꎬ却没什么野猫ꎬ那黑影也没看见ꎮ“是酒喝多了?还是老子看花了眼!”卫兵踢了旁边那株桂花树一脚ꎬ暗骂出声ꎮ心里就以为刚才自己确实看花了眼ꎬ就反身向回廊另一头巡逻而去ꎮ如此巡逻了两个来回ꎬ卫兵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头:先前查岗ꎬ说上楼去看看徐统领卧室的卫士长ꎬ怎么这么一阵工夫了ꎬ都不见下楼来?卫兵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头ꎬ正决定上楼去看一下ꎬ这时ꎬ恰好他的直接上司ꎬ负责警卫司令部的一名卫队哨长ꎬ走进院子来例行查哨ꎮ卫兵赶紧上前ꎬ把这反常情况ꎬ向哨长上司说了ꎮ哨长想了想ꎬ略有迟疑ꎬ最终ꎬ还是让该卫兵随自己一道上楼去看一看情况再说ꎮ两人上得楼来ꎬ四周似是安静如常ꎬ未见什么异样ꎮ哨长正松了一口气ꎬ哪想ꎬ行至徐统领卧室之外那一排房间的外走廊之时ꎬ突然之间出现了情况ꎮ有一身穿黑衣黑裤的年轻女子ꎬ手里拎着塞满东西的一条灰布口袋ꎬ悄无声息地从徐统领卧室门里走出ꎬ望他俩迎面走来ꎮ“你是什么人?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卫兵哨长大吃一惊ꎬ慌忙上前盘问ꎮ年轻女子此刻突然被人碰见ꎬ也多少有点吃惊ꎮ略有迟疑ꎬ她回头就走ꎮ自流井保路风云“管我是什么人!”黑衣女子声音很悦耳ꎬ似是川南口音ꎬ“你等少管闲事!”“站住!赶快站住!”卫队哨长厉声喝道ꎮ黑衣女子不理ꎬ转身往走廊另一头急走ꎮ卫队哨长赶快追过去ꎬ又朝楼下院子里大喊:“来人哪!有窃贼!快来人!拿下!赶快给我拿下!”两人飞步上前ꎬ欲抓住那女子ꎮ这外走廊三尺来宽ꎬ仅容两人并行ꎮ稍近ꎬ年轻女子略侧身回头ꎬ空着那手一扬ꎬ一支飞镖打来ꎬ跑前面的卫队哨长胸口着镖ꎬ当场倒地ꎮ卫兵大惊ꎬ不敢再追ꎮ不过ꎬ到底是司令部卫兵ꎬ一向训练有素ꎬ他立马蹲下身子ꎬ端起手中快枪ꎬ取半跪射击姿势ꎬ望女子连打两枪ꎮ因此时心里慌张ꎬ两枪皆未打中ꎮ但这两声枪响ꎬ倒是把年轻女子惊吓了ꎮ那条外走廊那头ꎬ是条死道ꎬ并无出口ꎮ黑衣女子快跑两步ꎬ回看卫兵一眼ꎬ飞身纵过了那半人多高的外栏杆ꎬ往楼下一纵ꎮ陕西庙后殿ꎬ楼阁足有一丈多高ꎮ那纵楼的黑衣女子ꎬ竟是轻盈落到院子里ꎬ毫发无损ꎮ黑衣女子站定ꎬ喘口气ꎬ略为判断一下形势ꎬ转身往东边一处月亮门奔去ꎮ卫兵从栏杆处ꎬ望女子背影又是两枪ꎮ夜色中ꎬ那女子纵跳奔跑ꎬ身影轻盈飘忽ꎬ两枪亦未中ꎮ卫兵遂放声大喊:“来人哪!抓窃贼!快来抓窃贼!”枪声喊声ꎬ在夜深人静的陕西庙里ꎬ显得尤其刺耳ꎮ平时警卫森严的巡防军司令部ꎬ顿时炸开了锅ꎬ上下里外乱成一团ꎮ值岗巡逻的卫兵ꎬ提刀带枪ꎬ蜂拥赶到后殿这边来ꎮ此夜未值岗ꎬ并已安睡的卫队士兵官佐ꎬ亦被枪声喊声惊醒ꎬ情知出事ꎬ纷纷起身ꎬ拿起刀枪赶来参加围捕ꎮ最有意思的是ꎬ陕西庙里面ꎬ除了巡防军司令部所属人员ꎬ还有一支两百多人的巡防军队伍ꎮ这是徐统领打算留作司令部的机动人马ꎬ系战略预备队ꎬ以便随时调拨增援前方吃紧防区ꎮ这晚听到突起的枪声和叫喊声ꎬ以为是遭到同志军夜间突袭ꎬ惊慌失措之下ꎬ忙起应战ꎮ号兵把集合应战的军号ꎬ吹得呜呜直响ꎮ有人甚至把罐子炮也搬出来了ꎬ可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开炮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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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流井保路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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