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音听得有点酸酸的。
这股酸楚无关私人情感。
纯粹是对一个意气风发，驰骋疆场百战百胜的将军，此刻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心酸。
她不想问为什么，她想引导他说。
“我不相信。”秦晚音语气斩钉截铁：“我觉得，不光是我不相信，整个A市，甚至整个华国都不会相信，有你霍天琛办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我很少夸你，因为你太厉害了，你根本不缺夸奖。”
“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霍天琛眼神落寞的看着手里的杯子，指节修长的手指在杯身上来回摩挲。
他微微叹了口气：“没用的。”
“无论怎么样，说出去，我都是霍家子孙。没有他前面的荫蔽，不可能有我现在的辉煌。”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论商业头脑，论心机手段，我可以和他斗一斗，我确实也斗了这么多年了。”
“可他……”
说到这里，霍天琛哽住了。
“他知道怎么把我逼疯。”
“他有把柄，有底牌。”
男人提到“把柄”、“底牌”时，身体本能的紧张了起来，肌肉都绷紧了，手指摩挲杯身的频率也加快了很多。
最后，为了掩饰尴尬，他抿了口杯中的水。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是什么，你可以说。”
秦晚音装作看不懂他的这些细节，一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和他对话。
“虽然我可能经商没你厉害，但我说不定其他事情比你聪明呢？”
“再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定你和我聊聊，我灵机一动，我们一起跟他斗一斗呢？”
“以前你一个人斗不过，你怎么就知道两个人斗不过？”
“你就甘愿这么被他拿捏一辈子？”
霍天琛听着她的话，听着听着笑了出来。
“秦小姐，当一个人说她自己聪明的时候，就已经显得没那么聪明了。”
见他还能开玩笑，秦晚音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故作打趣的道：“行了，别打岔，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休息呢。”
“再说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霍天琛疑惑的挑眉：“嗯？”
“先抛开什么合约不谈，你现在应该是拿我当朋友的，对吧？”
“嗯。”
“那你朋友今晚被人绑去了家里，还差点被烫废双手，你朋友有权利报复吧？”
“或者说你朋友暂时没能力报复，但总要知道绑她的人是谁吧？”
“你总不能拿你朋友当傻子吧？你明知道欺负她的人的信息，你还闷着不说，你这叫拿我当朋友？”
秦晚音故意用有些嗔怪的语气不停的抱怨。
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就在她还在喋喋不休时，霍天琛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她。
“行了行了，我说。”
“但我不希望我告诉你后，你去和他斗。”
“正如你说，我告诉你，只是给你一个解释。只是告诉你，你今晚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霍天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比你想象的复杂。”
“你知道NPD，但他不是简单的NPD。NPD只是他的一个表象。”
“他极其擅长算计，极其擅长拿捏人心，操控人心，最擅长的，是拿捏对方的心里弱势，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将对面一举击溃。”
“这就是他为什么驰骋商界那么多年的原因。”
“他的算计，不是简单的算计。他将自己的人生从头算到了尾。”
“哪怕他死了，他布的局，都可以影响霍家下一个百年。”
“而我，现在还不是霍家继承人，我没拿到继承人一天，他布的局，每个明局暗局，都能置我于死地。”
“是真的能做到，哪怕他死了，也能保证我不可能好好活着的局。”
“我不是真的斗不过他，单凭能力，我一定可以。”
“我输在了时间。”
“我是后辈，我再怎么样布局，也只有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他提前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秦晚音沉默片刻，大概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霍老爷子擅权谋人心，且布局考虑深远，哪怕他死了，也可以拿捏霍天琛的一生。
如果二人在同一时代，霍天琛是不惧怕的。
可偏偏霍老爷子，是棋局中，先手的一方。
不光先手，还领先了他很多步。
她听出了男人的绝望。
她小心试探的问道：“那……如果你放弃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呢？”
“我不觉得，对你这样能力的人来讲，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有那么重要。”
“你对霍家创造的价值，无论是经济利益还是其他，远远超过了他。”
“现在霍家的辉煌，是霍家这么多年里，从未有过的。”
听见秦晚音这么说，男人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不能放弃！”霍天琛回答的斩钉截铁，眼神是近乎偏执的坚定。
“为什么？”秦晚音不理解，“为了钱、权，真的要一辈子困在局里么？”
“因为……”
情绪激动起来的男人脱口而出，但说出“因为”两个字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刚才还斩钉截铁的眼神，刹那间黯淡了很多。
他起身，端着水杯，又站回到了窗边，朝远方眺望。
他深呼吸了几下，缓解情绪波动。
良久，他才开口道：“秦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站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又透着极致的悲凉。
“因为这里不远处，是霍家陵园。”
“我的父亲，在那里。连墓碑都没有。”
“没有继承人的位置，我可能永远弄不清，到底是谁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