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嬷嬷垂着头说道:“她可是慧奉直夫人,袁副亚军难道想对慧奉直动手不成?”
袁副亚军心头一震,眼前之人居然是慧奉直!他堂弟何时竟与慧奉直结下了仇怨?
慧奉直自入京以来,先后受到帝后召见,更一手创办了读书室,于京都中声名鹊起。即便她不过是六品女官虚职,也实在不要轻易去惹她才是。
"兄长!痛,痛!救救我啊!"袁领颇发出凄厉的叫声,"你把她宰了!砍死她!出了事我兜着!"
袁副亚军素来沉稳持重,诛杀朝廷官妇这等大逆之事他断不敢为。但总得设法制止慧奉直的暴行——再如此殴打,他兄弟怕是要被打得不省人事了……
他再一次驱步上前。
十名宫人结成半圆阵势,将他团团围住,连半步都不容他靠近。
他眸光一冷,沉声道:"全部退开!不然休怪我刀剑无眼!"
那嬷嬷垂首说道:"我们皆是皇后娘娘心腹近侍,袁副亚军若伤及我等,便是扫了娘娘的面子。袁副亚军不妨一试。"
袁副亚军面色如铁,阴沉得可怕。
怪不得慧奉直敢擅闯营地生事,原来仗着皇后娘娘在背后撑腰!
不久前,云嫔才让皇后禁足,听闻是因慧奉直到皇后跟前搬弄是非所致……
皇后既以慧奉直为心腹,慧奉直便甘为皇后手中利刃,借机打压袁氏一族,莫非是存了让云嫔失去圣宠的心思?
他蓦然深深吸气,沉声说道:"慧奉直且慢!他如有罪愆,自有军法处置。尔等擅涉军务,不怕军中上下非议么?"
汤楚楚猛地一鞭下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此刻的我,并非慧奉直,不过是个幼弟命悬一线的寻常姐姐罢了。
哪个动我幼弟一根汗毛,我定要他十倍奉还......方才她打我幼弟六鞭,我便要讨回六十鞭。这会儿才第三十七鞭呢,袁副亚军且稍安勿躁,稍等一下!"
她猛地扬鞭子,狠命抽下。
如她是习武的汉子,三十余鞭下去,袁领颇早该痛得晕厥。可即便她的力道有限,如此连续猛抽,也足以让袁领颇痛不欲生—一他全身布满伤痕,几处鞭痕重叠,皮肉翻卷,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可她依旧毫不留情,鞭子接着狠狠落下。
袁副亚军眉峰紧锁,眼底阴鸷翻涌——此妇人好生狠毒!当真觉得攀附了皇后娘娘,便能肆意妄为不成?
他猛地回身疾步离去,一路跑着去请大将军前来评理。
大将军还在与几副将们商议军务,忽闻有人于营地闹事,顿时勃然大怒。待他赶到现场,只见袁领颇上身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妇人却仍不停手,鞭子一下下抽落,口中还念着:"......五十八……六十!"
汤楚楚将六十鞭抽完,才松开紧握的鞭子。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右手已使不上力气——没想到,抽人如此耗气力。
镇国大将军年近五旬,官拜二品,周身气势凌厉如刀。他一袭戎装,铠甲铿锵,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汤楚楚大步走来。
汤楚楚随手抹去掌心的汗水与泥土,随即敛衽屈膝,道:"拜见大将军。"
大将军眸底寒光乍现,冷笑一声:"你既知军营有本将镇守,就该明白——区区六品奉直,何来擅闯军营的胆子?更遑论对将士动武!来人啊,把......"
"且慢!"
汤楚楚蓦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大将军,"在你处置前,请容我直言四问:其一,袁大人身为文官,却整日出入营地,此等行径可有朝廷规制?
其二,袁大人为非军职人员,凭何对军队小卒施以责罚?
其三,袁大人那般对招亚军出言不逊,触犯上官,此事缘何不了了之?其四——"
她声音陡然提高,"百姓送子从军,是为报效社稷、光耀景隆。纵使马革裹尸,亦当为儿郎军人身份而自豪。可今日所见,这两名少年竟险些丧命于我景隆国土之上......"
她抬手指向汤二牛和汤三两人。
袁领颇虽也伤得不轻,却还扯着嗓子叫骂;反观汤二牛,整个人蔫头耷脑、面色惨白,瞧着怕是凶多吉少。
她接着说道,"俩孩子不曾触犯军中大忌,却险些丧命。此事想必并非军营首例,大将军与其在这处置我,不如彻查清楚——此军营究竟是何家之地?"
她转头厉喝:"汤一、汤四,搀起二牛和汤三,走了!"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马车。
跟随她的人一阵风似的跟了上去,不多时全都挤上三辆马车里。
四周闻讯赶来的士兵全看呆了——这慧奉直真是胆大包天,区区六品官妇,居然敢当众与大将军硬刚!
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觉,汤二牛的大姐居然是慧奉直。虽说慧奉直现在声名鹊起,但无论如何,终究无法与二品镇国大将军抗衡啊。汤二牛和他大姐这回,恐怕在劫难逃了……
"慧奉直好生狂妄!"袁副亚军面色铁青地骂道,"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现在镇守中枢,是陛下最倚重的股肱之臣。这世上敢让大将军难堪的,也仅这泼妇了!真是狂妄到无法无天!"
袁领颇面目狰狞地冷笑道:"区区乡下婆娘,真当六品诰命是什么了不起的荣耀?既然她要作死,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得赶紧回府找父亲,让他火速向宫里报信..."
当下,黑暗已完全笼罩了天空。
车内的汤楚楚双眸沉静,若有所思。
曹嬷嬷压低声音道:"奉直这回太莽撞了,与大将军正面冲突十分不妥,恐怕连娘娘也难善后。"
她们之所以这般决然地与慧奉直统一战线,是心里门儿清——袁家不过是小角色,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甭管慧奉直捅出多大的娄子,自有皇后出面料理残局。
可如今,大将军竟被搅和入局了……二品大将呐,手中实打实的兵权,还直接听令与陛下,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正因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才不得不谨言慎行——毕竟此事件,明眼人都瞧得出是袁家欺人太甚。倘若大将军公然为袁家站台,那便等同于自缚手脚,将自身与袁家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汤楚楚嘴角微扬,"袁家如今能倚仗的,也仅是六皇子?咋的,大将军难道打算扶持六皇子登太子之位不成?"
曹嬷嬷闻言,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冷汗涔涔而下——这慧奉直当真胆大包天,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细想之下倒也在理——大将军执掌兵权,若公然袒护其中那个皇子的外戚家族,极易授人以柄,招致弹劾。
马车驶入院中时,夜色已浓稠如墨,院内却灯火辉煌。杨小宝、汤程羽、陆昊与戚嬷嬷等人正焦灼地守于大门处张望。
众人刚因看到车子回来而松了口气,可眼见汤二牛面色惨白地被人从车上抬下,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杨小宝吓到泪奔:“二舅,二舅,你还好吧......”
汤程羽也立刻地去搀扶:“大姐,出了何事?”
戚嬷嬷将事件经事粗略说了一轮。
赵嬷嬷帮两人处理伤势,汤三仅是小伤,汤二牛两个日夜饥渴,身体虚弱不堪,休养几日也可恢复,不过他的鞭伤颇为要皮。
由于未及时得到清理,不少伤口都发了炎。赵嬷嬷接连开了好多张方子,又跑去煎药……
“简直吸恶!”
陆昊怒火中烧、难以遏制,“干娘,之后咋做,你尽管吩咐,我们必定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