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与余先生正讲着东沟村之事。
余先生抚须道:“娃儿们启蒙才几月功夫,参加县试急了点,就文轩可以去试一下水,另外树根去长长见识也可以。”
陆大人道:“令郎九岁,是否会参与县试?”
余先生摇头:“他识得些字便罢,我没准备给他去科考。”
此路荆棘密布,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他在这条路上历经磨难,始终无法前行,他实在担忧,儿子若踏上此路,定然也是同样的结局,又为何让娃儿去承受这份未知的罪呢。
“爹,让我参加县试吧。”九岁的余参上前。
此乃五官精致的小子,比宝儿小一岁,却和宝儿一般高矮。
他面容坚定:“自二岁起,我便启蒙念书,寒穿多年,我想试试自个是何水平,若走不通,我便不再走就是了。”
水云梦附和道:“老余,你走不通的路,说不定小参走得通呢,你要相信孩子的潜力。”
杨小宝不懂何时跑来,眨着大眼:“我与小参探讨过四书五经,小参学识比我渊博太多,这回定可以成为童生,搞不好,还可得秀才功名回来。”
县试成绩优异、得以入选的考生,若在当年恰逢院试,便有机会在院试中顺利通过,进而一举获得秀才功名。
在封建时代,对学子而言,是极为崇高的荣耀。
“你,你......”
余先生望向自家小子,叹息道:“世间诸事皆别强求,若某件本应顺遂之事,历经波折始终难成,这便意味着此事与你缘分未到、契合不足。
人啊,有时得学会放下执念,坦然放手也是好的。”
余参仰着脸:“尚未尝试,怎可轻言放弃?爹,您无需再劝。我早早就报了名,数日后便会与文轩一同奔赴考场。”
堂屋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屋外冷不丁有喧嚣之声传来。
近日,陆大人于东沟村住着,村中一片安谧祥和。
喧嚣声势浩大,让他们心底猛地一颤。
水云梦如一阵风似地冲到外边看云,面然瞬间冷了:“那缺德的官员,狼咋不将他给撕碎了,居然让他到外边瞎溜达……”
陶严在桥撵上坐着,四位官爷抬他。
他面部全裹于布中,一手被吊于脖梗之上,全脸黑青黑青的,没啥血色。
伤得如此重,居然还到外边作妖。
他像头发了疯的野兽,手指疯狂地戳向不远处的沟坨山,双眼瞪得滚圆,眼底满是汹涌的愤怒,扯着嗓子嘶吼:
“烧!给我一把火烧光!本官今日要亲眼见那丧心病狂、见人就咬的狼统统烧死,一个不留!”
那狼,胆大包天,咬得他全身没一块好肉,害他命根子都没了!
这血海深仇,他即便将狼群千刀万剐,都解不了气!
好多官爷,跑到沟坨山引火。
因有干草引燃,火很快便蔓延开去。
“不,不行。”
里尹提着水桶上前,将燃起的火给扑灭:
“陶大人,沟坨山乃东沟村福泽之地,乃养活村民的林子,不可烧,绝不可烧啊,望大人高抬手,高抬贵手啊......”
全部东沟村人跑去救火。
大家所居东沟村,宛如依偎在沟坨山怀抱中的婴孩,世世代代都仰仗着这座山的馈赠,过着靠山吃山的日子。
倘若山被无情的大火吞噬,那东沟村,也将从此在岁月的长河中消逝了。
“胆大包天的贱民。”
陶严气得浑身发抖,喉头一甜,“哇”地吐出鲜血,紧接着一阵剧烈咳嗽。
“……都给我上,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统统抓住,咳......咳!我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他咳得撕心裂肺,一口口鲜血随着剧烈咳嗽喷涌而出。
近日,他就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没有片刻安宁。
身体每况愈下,内心的愤怒也如野草般疯长。
在他看来,唯有将这山付之一炬,才能稍稍平息他满腔的怨怒。
“陶大人。”
陆大人大步上前,拦于里尹跟前,他姿态虽低,语气却十分坚定:
“纵火毁掉山林,那是让满山生灵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鼠蚁虫蛇,本就命运多舛、病众命短。
这一把火下去,便杀孽之举……此等罪孽,犹如滔天巨浪,数都数不清,写都写不尽呐!”
陶严此刻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整个人已经被气得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疯魔了!
他怒火攻心,耳朵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堵住了,陆大人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缓缓抬起手,手指如冰锥般指向陆大人鼻子,眼中满是阴鸷,恶狠狠地骂道:
“陆佟民,你这么个微末官员,敢和本官对着干,不知死活!
来人啊,将陆佟民押下,鞭打四十大板子!他何时真心悔过,何时放他!”
“哪个敢打陆大人一下?”
刘英才领着近百的巡村队上前,跟铜墙铁壁般,挡着陆大人与几位官爷间。
陶严暴跳如雷,贱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和他对着干。
“噗嗤......”
他气到心肝肺都想爆炸,黑血打口中喷射而出,他几乎晕厥。
“都给本官上!胆敢违抗,严惩不贷!”
他拼尽全身残余的气力,颤抖着下达着指令。
他十来位随位,一动未动。
他们跟前有近百之数的巡村队,每人都手持铁锹农具,个个眼神中毫无惧意,真要打起来,吃亏的是他们。
陆大人内心被深深触动,他有何值得这些人用命护着......
恰在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当口。
猛然间,村道之上尘土如汹涌的浪潮般飞扬而起,两匹马扬起四蹄,拉着身后马车,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
“圣旨到......”
传旨兵士高声喊到。
“圣旨”俩字,就像一道威力十足的闪电,“轰”地劈进陶严心里,他“噌”地像弹簧一般,从轿撵竖起。
“圣旨?”
“什么圣旨,咋那么快?”
定是免掉陆佟民官位之圣旨。
但......陶严有些困惑,陆佟明就一小官,何需陛下亲自传旨免除?
哼,无论如何,陆佟明怎么被贬作平民就行。
此时,车一点点近了,除宣旨的传旨兵外,知府也跟着一块到了。
通常情况下,圣旨的宣读工作由陛下近身的大公公承担,但此规定仅适用于在京都城范围内宣读圣旨。
若宣读地点距离京都城稍远,便会安排传旨兵负责完成此项任务。
许多传旨兵于当地驿站半辈子,连圣旨的影子都未必能见着一回,可抚州这俩兵倒好,都得读俩回了。
二人跃下马匹,威风凛凛。
“诸位听旨......”
全部人,连躺于轿撵这上的陶严,同样得由人扶到地面趴于地面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定,百姓得以安居。
朕特敕陶严为铁盐使,命其远赴抚州五南县采煤矿资源。
然则,陶严竟贪赃纳贿、枉法徇私,视人命如草芥……徒逞口舌之快而误国事,肆意妄为而荼毒百姓……
实乃辜负朕之厚恩。今特将陶严铁盐使之职予以罢免,押送回京都城,重新发落......钦此!”
陶严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一下抬起头来!
本是免陆佟明的圣旨,为何变作他,他没听错吧?
他“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双目圆睁,满脸狰狞地嘶吼:
“瞎说……咳、咳、咳,一派胡言!本官是京都陶家出身,陛下向来对陶家恩宠有加,哪会如此对本官!
尔等把假传圣旨,该死,混蛋……噗......!”一口血喷出,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