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中午下到晚饭时分,地面便积了许多白雪了。
汤楚楚让挖塘的回家不挖了,待不下雪再来挖。
土炕不停地烧,大人们盘腿坐着唠家常,小子你在炕上读书睡觉。
连杨大高杨大黄和杨大白,也机灵得很,一溜烟钻进屋子,寻了个软和又暖和的角落,舒舒服服地趴着,享受这冬日里的暖意。
“鸭子都学会躲懒啦!”杨小宝从后边院子溜达回屋,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跟熟透的小苹果似的。
他一边哈着白气,一边嘟囔着:“三日过去了,连个鸭蛋的影子都没见着!”
汤楚楚“扑哧”一声乐了:“人一冷啊,就犯懒窝着,母鸡母鸭不也是这德性么。”
家中鸡鸭加到一块有八九十只,外加六只大白鹅,每日光蛋有就有三四十,自家基本吃不过来。
蛋这东西它也有个“保鲜时限”,就算搁冬天,也顶多能放俩月。
光家里这几口人吃,那肯定吃不完。
可带到街上卖,又实在麻烦得很。
蛋这玩意儿太娇气,一路颠簸运到城里,指不定得碎好几个,算下来根本划不来。
要是卖给那些新东沟村人吧,他们穷得叮当响,也根本没钱买。
那群人每人分到十斤米,勒紧裤腰带慢慢吃,也就够吃月余。
为撑到过年,平日得摘些叶权树皮啥的掺粮一块吃。
虽说吃的东西很差劲,可他们心里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因心里揣着希望,知道眼前这难关只是暂时的,咬咬牙挺一挺,春天就该到了。
“杨大婶,在吗?”
说话声传来。
兰草将手中的白萝卜放下,下得炕直往外头跑,再转头:“三婶,是小猫。”
邓小猫是邓老太太独孙。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伸手在头顶上胡乱拍打了几下,把沾着的雪花抖落一地。
又用力跺了跺脚,把鞋底沾的泥雪都震掉,这才伸手掀开那层芦苇做的帘子,抬脚跨进了屋里。
汤楚楚吩咐兰草给小猫倒了杯开水,让娃儿到炕边坐着。
“好暖。”邓小猫感慨:“过了年,开春时,我喊人在家修个这种土炕,我奶奶便不冻着了。”
不久前,许多人起新房,个别人学汤楚楚家建土炕,可也仅个别,但寒冬过后,估计许多人都修这种土炕吧。
邓小猫咕咚咕咚把热水灌下肚后,才开口说道:
“我奶在风采赛事上得了百两纹银,她决定明年拿出十多两,起个土砖房,剩下八十两,全部供我念书。
我问余先生,先生讲,念书这条路可长了去了,要想读出个名堂,至少得苦学十余载……
我心里没底啊,不懂阿奶熬不熬得那么久,我不敢拿这事儿去赌。”
汤楚楚感慨,小猫才十岁,过年十一,比小宝大几个月,便如此忧思。
“我只念今年便退学啦,我想做买卖。”
邓小猫笑道:“我喊奶帮我买牛和车,用十来两就行,我想很久了,觉得咱东沟村,每户人家都有鸡鸭。
鸡鸭夏日吃蚂蚱,鸡鸭大了,下了蛋,也没人舍得吃,全攒着,我打算买下他们的蛋,再拿牛车运去县里卖。”
他估计早把市场行情摸得透透的了,一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咱村的蛋要是带去县里卖,每颗蛋二枚铜板。可这路上颠簸,指不定得碎几个。
我打算五八铜板收三颗蛋,大家虽少挣一枚铜板,却省了好多事儿,不用自己往城里跑,也不用操心路上蛋碎。
我在村里挨家挨户问了个遍,好多人乐意让我收蛋。杨大婶,您瞅瞅这买卖能做不?”
汤楚楚道:“你可以确保运蛋时,蛋会一直完好无损的吗?”
这是古代,没蛋托那玩意儿,把蛋搁大米中,能避免鸡蛋磕着碰着。
少量蛋还可以,蛋一多,米的量也不足啊。
邓小猫道:“我打算喊奶奶给我弄些放蛋的干草托,用草编成蛋的样子,用来装蛋,如此蛋便碰不坏啦。”
“这娃儿,不错,脑子灵活。”
汤楚楚夸道:“但我这有个更好的蛋品买卖方法,你想听不?”
邓小猫两眼放光:“听,听。”
杨大婶乃东沟村最聪慧之人,她肯提点,乃他之幸。
“三颗蛋才挣到一八铜板,三百颗蛋才有百文银,这买卖太薄利,且挣太少了。”
汤楚楚笑道,如果把收到的蛋捣鼓捣鼓,做成别的吃食,再卖给城里人,卖价便可翻好几番。
邓小猫“哐当”一下屏住呼吸,跟被点了定身咒似的,立马竖起耳朵听。
汤楚楚取来纸笔,刷刷将方子写好,是皮蛋的做法。
她想吃皮蛋许久了,就是太忙,且皮蛋做起来挺麻烦,她没功夫去做。
若小猫做此买卖,往后要吃和他买即可,无需自个做了。
且,到时她家餐厅也可以卖这套菜。
她鼓起腮帮子吹干墨迹,把方子往他面前一推:
“你就照着这个法子加工鸡、鸭、鹅的蛋,加工好的成品叫皮蛋。
但这制作时间有点久,得十来天至五六十天才能吃。你若想赚快钱,那这活儿就甭干啦……”
“我想做皮蛋。”
邓小猫“咕咚”咽了下口水,道:“阿奶老早跟我念叨过,说杨大婶的话须得听。
如今杨大婶把做买卖的方子都拿出来了,那这买卖肯定得算杨大婶一份。不过,这钱具体咋分,我不太懂……”
汤楚楚笑了,这娃儿虽极为机灵,却也懂得并非啥便宜都可以占的。
她喊宝儿又拿来二张藤子,请汤程羽写出协议,一式两份,她就提供方子,别的都不会管,占一成利。
“拿少了。”邓小猫摇了摇头:“羽舅舅,直接按三七吧。”
“你个傻小子,你得收蛋,做蛋,又得卖蛋,若挣不到银子,你还得担风险。”
汤楚楚摇了摇头:“这样吧,二八,我二你八,就这么定了。”
此事便定好了。
邓小猫带皮蛋方回家了。
邓老太太完全支持自家孙儿这买卖。
祖孙俩那是一刻都没耽搁,立马就张罗着在东沟村收鸡鸭蛋。
住邓朱家的草根、草帽俩小子也特别懂事,跟着一块儿满村子扯着嗓子喊。
天还在那“簌簌”地下着雪,可村里压根儿没一点冷清样儿。
村民们就跟赶大集似的,忙不迭地把自家存了好些日子、少说也有近百个的鸡鸭蛋提来,一股脑儿往邓家送。
到了邓家,换上一把叮叮当当响的铜钱,那脸上,乐得跟开了花似的。
“眼瞅着就要过新年啦,今年兜里有铜板,可算能舒舒服服、痛痛快快过个好年咯!”
“往年大年三十儿,吃的全一点肉末加大把素菜的饺子,跟啃菜团子似的。今年,老娘我豁出去了,统统塞肉!”
“那可不咋的!前些日子,我家在狗儿娘那挣了一两多呢!过年过节能可劲造肉,想咋吃就咋吃,痛快!”
东沟村一片喜气洋洋。
眼瞅着都腊月十八九了,往年此时,家家户户都紧锣密鼓地置办起年货了。
可今年这雪下得没完没了,地上全是极厚的雪,好些地方都有冰碴子了,走路稍不留意就得摔个屁股蹲儿。
村里人也没辙,只能耐着性子等着,等雪化得差不多了,再去镇上买肉办年货。
汤楚楚家卤肉买卖也没再做了。其一,连日降雪,天地皆白,道路积雪,冰滑难走,运送食材,都极困难;
其二,年关渐近,猪肉卖价陡升,卤肉成本骤加,利润微薄,实在无太多利可图。所以汤楚楚决定,过了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