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杨老婆子的眼眶渐渐泛红。
她育有三儿二女。最疼爱的便是小儿子。
小儿子最出息最让她有面子,却英年早逝。
她老了老了,却要受着失去孩子的痛,不懂多少个夜晚,她都泪流满面地从梦中惊醒。
她一直以为,人死道消。
可如今,老三媳妇却说,老三显了灵。
意思是,老三虽不在了,却魂魄却没离开他们。
杨老婆子努力压下心里的悲伤,用力在人群中挤压着,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她从竹篮中拿出一把本要喂鸡的野菜,往杨德才甩去,道:
“你个不知廉耻的脏货,家有媳妇都不知足,还打村中寡妇的主意。
蓝氏男人是没用的软蛋,可我儿富军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英雄!
你要是敢再对他们孤儿寡母不轨,我儿富军就算变作厉鬼,也拉你入地狱!”
“老婶子,不要骂,我儿德才知错了。”
杨德才母亲拉住杨老婆子,对边上的人群道:“咱这人数不少,阳气足,不怕他一个死人?大家搭把手,先把我儿德才先救出来,行不?”
村中有不乏热忱的人,再说了,杨德才近亲也在。
几位壮汉上前,腿刚跨过,酥麻感直朝身上蹿。
身材魁梧的壮汉,往那儿一站仿佛一座小山似的。
只一下子,被电击之后扑倒在地。
虽未晕倒,但是那股子突然袭来又痛又麻的感觉,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狗儿娘说,是狗儿爹显了灵,定是不会错。”
里尹上前:“只看大柱媳妇何时好了,狗儿爹才让你回家。
我说句话,不要觉得里尹没在家,就敢肆无忌惮,做那偷窃之事。
再敢有下次,我拉下老脸,也拉你去见官,弄到牢里关上一阵子,总归能安分些。”
边说,边送了个眼神给郑泼皮。
而此时的杨德才,已经在发疯的边缘。
他被人紧紧地绑着,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楚。
更难受的是,下体传来一种胀痛感。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救命,别人终究只是面露不忍或惧意,没有人真正迈出脚步去施救。
即便他父母,都不愿再踏过去一步,那感觉太难受了。
“呸......”
杨老婆子朝大榕树吐着口水。
转头望向汤楚楚:“大柱媳妇咋的了,我去看一看。”
杨家两儿媳,温氏和沈氏也跟着,温氏是怕出事,沈氏就是想凑热闹。
杨老婆子好多天没过来了,刚到里边,就见院中有鸡棚鸭舍以及狗窝。
院中,鸡鸭扑棱着翅膀肆意纷飞。
小狗崽撒着欢儿东奔西跑。
乍瞧之下,仿佛一切都有些杂乱无章,却又透着天然的秩序。
杨老婆子压下想说的话,进屋,就见苗雨竹惨白着脸,闭着眼,没醒,心就跟着揪着。
大柱和二牛虽不是杨家的种,却在杨家生活了十几年,早和杨家成了一家人。
富军在时,也十分疼爱两个妻弟。
怪不得老三显灵,这模样,大柱的娃儿估计是没法保住了,这可是大柱第一个娃儿啊......
“咋会这样.......”
温氏压低声音:“张大夫可能没法子,得到街上请大夫。”
杨老婆子赞同道:“别心疼铜板,铜板没了再挣就是了,人若没了,啥都没了。
老婆子我有些铜板,你到街上,请个医术好的大夫回家看看。”
她从衣兜中掏出百枚铜板来。
杨老婆子,总觉得老三媳妇应该会和她要钱,藏了几百枚在床底地洞下,这百枚则一直带着。
如今这铜板终于用上了,她毫不犹豫地塞到汤楚楚手中。
温氏衣兜里没铜板,她立刻道:“我近日也攒了十来枚,先让大柱媳妇医病。”
沈氏垂着脑袋,婆母和大嫂都给了,她一块不吭不太像话。
她撇了撇嘴,从衣兜掏出两枚铜板:“我这有些,三弟妹别嫌少。”
汤楚楚哪能不知,沈氏其实是不舍得给钱的,不过最终还是给了两枚。
这两枚铜板挣起来也不容易。
沈氏是奇特了些,但总归她还知道要面子。要面子就行,她就有法子治她。
她未拿铜板,叹息道:“张大夫讲了,即便是街上的大夫,也没用,只先养着吧,幸运的话,娃儿能保下,若真没法保下,大人好好的,就都还好。”
杨老婆子又收回铜板:“也对,大柱媳妇才十六,养好了身子,再怀就行了。”
汤楚楚点着头,把杨老婆子和两嫂嫂送走。
三人才走,一人就跑到她家门前,是德才嫂。
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之色,一看便知,定是一整夜都未曾安睡。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力一般,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汤楚楚不懂她跑来干甚,没让她进门,只定定看她。
德才嫂从身上取下小布袋,里边是些铜板:“杨德才伤到大柱媳妇,药费该是我家出,但我家就这么多钱了。”
汤楚楚接收了,点了点:“这是六十八九枚铜板,但雨竹吃药用去一百三十五枚铜板,你们欠我六十二枚铜板。”
德才嫂点头,未说啥,转头走了。
汤楚楚望着她那略显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德才嫂性子向来泼辣,每次与她碰面,总会怪着调子,阴阳她几句。
如今,因自家男人搞出那些烂事,曾经活力四射的妇人,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了。
看来独身好啊,无需服侍男人,无需受气。
想长寿,远离男人就对了。
德才嫂从汤楚楚家走后,经过村中大榕树。
杨德才依然被绑着,见自家媳妇经过,气怒道:“瓜婆娘,速速来带我回家,快些。”
德才嫂停下,冷冷看向他:“你造的孽,酿的苦果,便自己吃下,别扯上我。”
“你个贱婆娘,难不成还真想造反不成!”
杨德才一边奋力挣,一边恶狠狠地说道:“即便杨富军还没死,老子我也不会有丝毫惧怕!更何况,他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汤二牛用的是很粗的麻绳绑着他,但树太粗,为保险起见,他又弄来长长的草绳多围了好几圈。
杨德才不断挣扎,草编的绳子便松了。
他两手没有了束缚,便去解自己腿上的麻绳,他朝德才嫂怒吼:“有胆你别走,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杨。”
他迅速把麻绳解了,往德才嫂扑来。
他腿刚碰到外边的土,酥麻感席卷全身,跟昨夜一般。
他全身抽搐着,摔到地上,但电流不怎么大,他未晕。
德才嫂笑了:“你刚说不怕杨富军的,那你跪他着干甚?”
杨德才根本不是要跪,只是没法子支配自身而已。
他前后左右着着,光天化日之下,啥都没有,为何他就是出不了这榕树圈?
难道?
真是杨富军的鬼魂作怪?
杨德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
太阳缓缓地探出了头,将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洒向大地。
清晨的太阳,带着一种初升的热烈,仿佛预示着这将是又一个高温肆虐的日子。
汤大柱和汤二牛送货去了。
杨狗儿到现在都未回来。
杨小宝赶着鸭群去了田里。
兰夏在院中缠着小团的干草。
苗雨竹依然在床上晕着。
汤楚楚在后院,看着书。
她不懂医,没敢乱下药给苗雨竹用,因此买书临时抱一下佛脚。
书里讲,孕妇若是摔倒,可用保胎药物,却不可乱用。
最好先看胎儿正不正常,可听一下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