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程羽身形向后疾退三步,袍袖轻扬间拱手道:"此事断断不成!那日情形,岑员外夫妇已亲口说——婚约作废,再无存续之理……"
"哎哟喂!瞧咱们汤公子这脸红的!"
刘媒婆叉腰笑得前仰后合,绣帕在空中划出个花俏的弧线,"那天岑家千金绣球可就直直落您怀里头啦!"
她突然提高嗓门,"全抚州城都瞅见喽——您乃岑家人认准的乘龙快婿!来人呐,快给咱姑爷更衣。"
"岂有此理!"陆昊双目圆睁,他"唰"地一把推开拦路者,声若惊雷:"青天白日竟敢强抢人!滚开,滚开!"。
管事微微颔首,侍卫们立刻会意。
俩侍卫佯装撞向陆昊,肘尖猛然发力,正中其腹部要害。一声闷响传来,陆昊气劲瞬间溃散。
陆昊痛得猛地弓着腰,金辉煌疾步上前搀扶:"陆兄何苦,此乃天大的好事!汤家清贫,若娶岑家女,读书钱不就来了……"
“狗屁……”
陆昊硬生生压下腹中翻涌的剧痛,额角青筋暴起,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欺人太甚!"猛地一踏地面,竟不管不顾地又要扑上前去。
此时,汤程羽双臂猛地后挣,腕间青筋尽现,似要破开桎梏,怎奈书生之身终究乏力。
他摒弃矜持:"本公子乃今年抚州秀才,知府大人座下高徒!你们……"
话至半途,后颈忽然一麻。他踉跄着打了个旋,顿时没了知觉。
“立刻敲锣打鼓,吹号子!”
刘媒婆高声喊叫,伸手把新郎官头上的帽子拉低。
几个壮汉一左一右架起汤程羽,三两步就挤进了接亲队伍里头。
瞧他脚步虚浮,又赶忙托着他屁股一把推上马背,动作虽粗鲁却透着几分利落。
刘媒婆骂道:“文人出身的姑爷,哪里会骑马,上轿吧,快上轿,速速启程!”
汤程羽让大汉们塞入轿中。
那阵仗极大——前面敲锣打鼓,后面甩着红绸,前脚刚走,后脚就闹得满街沸反盈天!
陆昊双腿灌了铅似的在队尾追赶,胸膛剧烈起伏。猛地顿住脚步,冷汗涔涔而下——追到又如何?似乎没啥意义了。
岑家,真是权谋翘楚。
现场之人,依旧讨论不休。
“冷府千金倚画楼,鹏程万里系青绸。放榜之日人潮涌,太平盛世绣球收。”
“锦帐绣芙蓉绽喜色,画屏嵌翡翠赛天工。汤兄良缘天注定,福运临门喜相逢。”
"走呗!咱也去岑家扎堆看个乐子!”
前见红妆抛彩球,又闻金榜择佳婿,此番居然变做文人圈子的佳话。
陆昊双拳攥得指节发白,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岑家,哼,你们等着!敢动老子兄弟,小爷让你们知道知道后果!”
金辉煌一把拽住他胳膊,压低声音:"陆兄我跟你说!汤兄与岑家千金结亲很好的,岑家有的是银子,比我家还更富有——往后汤兄在官场混,少不得需要许多金钱去疏通关系!有岑家这门亲,不是天上掉金元宝么?"
"呸!"
陆昊冷冷一笑,"岑家那群瘪犊子就会耍花招!再说了,娶个心机之人放枕边,等哪天被毒死了还不懂呢!且汤兄肯定中举当官!他岑家就是想蹭功名!"
说完扭头就走,"我这就找我婶儿,她定有法子治这帮腌臜货!"
金辉煌抓着脑袋,陆兄讲的也挺有道理。
汤兄弟才高八斗,日后位列九卿定是水到渠成。娶这么个商贾之女,是不怎么好,会让人嘲笑的。
金辉煌目光微转,当机立断:"你寻慧奉仪去。我回家寻我父亲,我父亲和岑员外素有往来,让他出面斡旋应该可以。"
二人分开去办事了。
汤楚楚正于福满楼整理行囊,近日,她没少买东西,客栈中堆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来时俩车刚好塞满,现在可好!除了大包小包,还多了仨人——得再雇辆马车才行!
"鸡仔...不,该叫你阿璇了。"往后你陪着宝儿读书习字,青清青兰..."
目光掠过廊下忙碌的身影,"她们料理好琐事便好……如此她也可以闲一些。
正叠着衣裳呢,猛听得"哐哐"两声拍门,抬头就撞见陆昊跟阿福贵俩喘着粗气,脑门上的汗珠子跟下雨似的,直往门槛上滴。
“大婶,坏了,汤兄被岑家捆去做女婿了!”
岑家!
岑宅大院的朱红门楣与青瓦飞檐彰显着家族底蕴。
大红灯笼垂挂檐角轻摇,朱漆门楣间"囍"字艳若云霞,侍从们皆披一袭嫣红衣衫,任是谁途经此地稍作停驻,便能知晓——岑府今日张灯结彩,定是迎了桩天大的喜事。
"岑员外大喜啊!贺喜贺喜!"
“岑氏嫡女与甲院魁首天作良缘,诚为世人艳羡。”
“未料绣球竟抛向寒窗之士,当贺!当贺!”
宾客今日接到帖子前往,虽心存疑窦,然缘于前日抛绣球之事,倒也可以理解。遂提礼而入,由管家引至中庭,列座于西轩。
不知不觉间已到午饭时辰,宾客们三三两两到达,热闹场面已达鼎盛。
可岑员外夫妇一直没露面,全靠管家招呼宾客。
主室之内,岑氏三人皆面凝重。
"乖女儿,时辰不早了,爹娘怎会害你?快把这件金丝牡丹喜服换上吧。"岑夫人拭了拭眼角,将绣着并蒂莲的妆奁推向女儿。
岑家千金眉梢轻扬,眼底霜色更浓:"用权谋绑定的婚约,我不屑。父亲母亲,放汤公子离开,莫脏了岑家名声。"
“汤公子是秀才,是于知府那挂有名号的秀才。你们掂量掂量吧!”
"胡闹!"岑员外重重拍了下桌子,"绣球都抛到汤家公子手里了,他便是你命中注定之人。
全城人都看见了,他能不认账?再说客人全都请到了,你今天要是不嫁,我岑家的脸往哪搁?"
"父亲!"岑若雪十指深深扣进掌心,眼角泛红仍强撑着:"我绝不会嫁,想嫁你二人便自个去嫁!"
她十指骤然蜷紧,指节在烛火下泛起青白,喉间泛起丝丝血腥气,似有温热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她该当机立断、放开胆子,径直去到汤程羽跟前,把岑家的打算一股脑儿说出来!
太过顾虑岑家千金的体面,致使她在最佳的时机门前徘徊不前。
然其志坚如铁,岂容他人鱼肉?
小厮踉跄撞开雕花门,半跪喘息:"老爷夫人!姑爷...姑爷路上让轿夫打了,现在昏在喜堂!吉时快到了,您们看...…"
"既如此,便省却拜堂之礼,直送洞房罢。"
岑员外沉吟片刻,抬眸道,"雪儿,若你执意抗命...为父也只能从权处置了。"
咳……咳咳……
岑若雪忽然闷咳出声,袖中丝帕蓦然洇开朵暗红梅花,暗香浮动间裹挟着血腥气。
气息一滞,她双眸骤闭,直挺挺地昏厥过去。
“雪儿……”
岑夫人急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晕得好。"
岑员外扫过猩红帕子,语气不容置疑,"立即换喜服送洞房。待生米煮成熟饭雪儿的病自然会有起色——我岑家的算计,错不了。"
岑夫人也狠了狠心,方才唤来贴身侍女:"备好喜服,带小姐去梳妆。"
正在这当口,汤楚楚马车停在了岑家院门处。
她利落下到马车,陆昊朝前开路。才上石阶,便见两名着绯衣的侍从小步趋前,面上堆满春风般的笑意:"二位请帖在何处。"
"我好兄弟大喜日子,老子连门都不给进?"
陆昊冷笑一声,指向汤楚楚道:"睁开狗眼看清楚!这位是何人你懂吗?尔等敢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