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四姑娘轮着侍弄这些鸭,我累不着。”
杨老婆子眉头一皱,凶凶地瞪向沈氏。
沈氏瑟缩一下,买鸭不用她出银,她能吃上蛋就行。
杨狗儿回家后,将杨老婆子给他的钱给到汤楚楚手上。
汤楚楚拿了铜板,目光落到了院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汤程羽身上。
这小子,白天倒是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儿,就爱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昨天他一顿忙活,居然捣鼓出了些沙盘来。
四个家伙看到,都高兴得不得了。
汤程羽备受鼓舞,今天一大早就又开始琢磨起新玩意儿了——竟然要做起算盘来。
沙盘好做点,但算盘就难了,这东西可是精细活,需要用到好多工具的。
汤楚楚将六只鹅苗围好,上前说道:“羽儿,这个先不做,明天去街上买些回家就行。”
汤程羽咬了咬唇:“这东西,最少要好四百枚铜板一个呢。”
是贵了些。
杨小宝笑呵呵道:“羽舅舅,我跟大舅二舅大哥轮着用你的就行啦,我们都会好好努力学得会的。”
汤楚楚想了想,道:“宝儿,你爷懂做盆和桶,说不定算盘也懂做。”
这些东西,都用到木头,想来应该没问题吧。
杨小宝两眼发光:“行,我问问爷,看他会不会。”
汤程羽把手洗净:“拿我算盘,我跟你一块去吧。”
“等下。”
汤楚楚喊住二人:“上次你爷给咱们做的桶,我手工费没给,想来即便是给,你爷也不要,但此次做算盘,定然是要给的,羽儿,你说给多少比较好。”
汤程羽想了一下,仁宁堂的卖价,这东西从三百来枚铜板到二十两都有,得看手艺和木材用料如何。
他道:“先看做得如何,即便最不好的,也得五十枚铜板一个。”
汤楚楚点了点头,道:“可以,那便做好再说工钱。”
杨小宝跟汤程羽,火急火燎冲向杨家老宅。
“爷,奶,二伯母。”
杨小宝进院子就开始喊人。
汤程羽很有礼貌地跟大家问候:“杨家爷奶,二伯母好。”
他一身的气度,跟东沟村显得极不协调。
刚进门,院中人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拘谨,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紧绷。
连平时沈氏这种刺头,此刻都没勇气对着汤程羽看,感觉看了就冒犯文化人似的。
她跑到堂屋,搬了张椅子来,又一瞅,又觉得椅子旧了些,又跑到里边拿更好一些的出来。
她先是在椅子上抹了又抹,生怕落下一丝灰尘,才轻声招呼汤程羽坐下。
汤程羽摆着手:“我此次前来,是想求爷帮做件事。”
杨老爷子正悠闲地在桂花树下,吞云吐雾地吧嗒着烟筒。
汤程羽唤他时,杨老头子毫不在意地轻点了一下头,可实际上,却悄悄地观察着汤程羽......
他对汤程羽早有耳闻,几日前,知道汤程羽过来,他都想前去看一下,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去三儿媳那。
这回,杨老爷子真是看了个真切,也懂得,三儿媳为何对这弟弟格外偏爱了。
如何俊俏便罢了,书还念得如此好,人还十分礼貌有涵养。
如此好的少年,杨家咋就没有呢?
若他杨家也有这么一个人才,他去了阴曹地府,见到老杨家的老祖宗时,也能挺直腰杆儿,脸上有光呐!
杨老爷子正捶胸顿足各种惋惜时,猛然听到汤程羽有事让他帮做。
老头子立刻正了正身:“汤小子,有何事,你尽快开口,我老头若会做,绝不推辞。”
汤程羽将算盘递到他跟前:“不懂杨爷爷可懂做这个?”
杨老爷子年轻时去过不少地方,见过的世面也不少,算盘自然是识得的。
主要这年代的文化人,基本都有算盘,那些开店做生意的,店里也都会摆着算盘这东西。
杨老爷子还求过人教他算盘,但那人看不上他这个泥腿子,死不将精要传给他,整日就用些冠冕堂皇的话应付他。
他当时学了十来天,硬是啥都没学会,还和那人断了交。
杨老爷子上前,算盘圆润而光滑珠子,在他的拨弄下缓缓滚动着,每颗珠子都能触动着他的心弦。
他道:“即便不懂做,也可试上一试。”
他朝堂屋中的杨富贵喊一句:“老二,到山上砍树回家,桐木,红木都可以。”
正值晌午时分。
炽热的太阳高悬于天际。
杨家老宅没多少人在。
杨富贵和杨富强还有杨老婆子都到汤楚楚这里做工了。
温氏和沈氏则跟四个姑娘到山里寻野菜,及拾柴火。
杨大财和杨二财俩人合作,赶鸭子到田间吃蚂蚱,二人不懂如何赶,只得叫杨小宝教他们。
院中,杨老爷子正处理着砍回来的木头,汤程羽在一旁搭把手。
虽说杨老爷子做学徒时,技艺不精,但木工的工具倒是齐全。
近年来,家中床桌椅凳啥的,全是他做的。
这些家具,虽没法跟镇上人家卖的比,却也实用,还不需要花铜板,木料也全是山里的免费树木。
用的都是好料子,基本不会长虫啥的。
“制作算盘,若有檀香木黄花梨木啥的最好,但那种树木不好寻,用红木和桐木同样不错。”
杨老爷子边给木料切段边说道:“做这样大,可以不?”
汤程书点着头,道:“若是再小些更好,如此随身带着更便携些。”
杨老爷子又将尺寸缩小些。
二人配合着做,不多时便弄出了算盘的框架来,之后便是做小算珠了。
这东西,十分精细,也是最难做的部分。
先将木条切割成大小一样大的方块,再全脚踏车床进行打磨。
这车床是杨老爷子多年前花血本买的,都没用多少就束之高阁了。
之后做的许多活,都用不到这东西。
这物放了几十年了,此时取出,上边积了厚厚一层灰。
脚踏车床上有个铁质刀片,下边是脚踏板,将小木块靠到刀片处,再用脚踩着踏板。
机器在转动过程中,小木块会慢慢变成圆滑的状态。
珠子成形后,还得进行抛光。
杨老爷子道:“这东西,大多需要用到那种细致的棉布进行摩挲,但那种布太费钱,不如就用家中的旧布吧,放手中多玩几日,也能润滑的。”
汤程羽没有丝毫犹豫,掀开外袍,利落撕下一块里衣的布来:“这块是棉质的布,却非细棉质地,不知道能不能用?”
杨老爷子瞪了汤程羽一眼,说道:“你小子如此莽撞!多好的衣裳,扯坏了,还如何穿?”
汤程羽却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留意到,周围的人都没着里衣,那我跟大家一样就是。”
“这能比吗?”
汤老爷子急了:“你是童生,前途无量,咋跟泥腿子比,这布你收好,晚些时候,让你大姐给我补好,用一样的线补,便无人看得出了。”
汤程羽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沮丧的神色。
大家对他怀着敬重之情,只因他是文化人。
事实上,那曾经承载着他梦想与希望的读书之路,已然在他面前彻底关闭。
他咽下千言万语的话。
垂着头,把手中的布分成两块:“用来给算珠打磨,之后再拿给大姐家,洗脸啥的,大姐家刚好没这东西。”
“你小子,这......”
杨老爷子叹息。
又一次深切地领悟到,老三媳妇格外偏爱这弟弟的原因了。
连他这个和他没啥关系的老爷子,都打心底里疼他,想给好东西给他。
边忙着手中的动作,杨老爷子问道:“咋做这许多算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