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海把该学的都掌握了,仓库那边的事儿就交给旁人打理,小海就一门心思管财务,以后账目啥的可都归他操心啦。
正忙着呢,进来一身影:“表姐......”
来者是陶丰,他刚踏进屋,就瞅见汤楚楚正俯身在纸上,用炭笔勾勒出一堆小方格。
那些格子规规矩矩地排列着,陶慧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但无论他如何看,均是没法看懂的。
他怎么也算是京都陶家之麒麟,三岁开卷,五岁挽弓,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
可偏生到了东沟村,这慧奉仪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是真真看不懂!
“表姐,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事。”
陶丰微微倾身,神色郑重,“便是那流民来袭的夜晚,冲在最前头的十来妇人之数,不知怎的,突然就瘫倒在地、神志混沌。
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始终不得其解,还望表姐能为我拨开这团迷雾。”
汤楚楚:......
那是借助水能导电之性能,将电棍置于湿地,利用电流经水体传导形成回路,进而致使周边多人遭受电击而倒地。
此事,她不好说啊。
“应是她们长久未进食,腹中空空,身体已然虚透,再加上身处那般险境,内心惶恐不安,多重压力之下,这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汤楚楚有条不紊地解释着,越想越觉得这说法合情合理,道:
“不过,考虑到她们是被胁迫至此,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装晕以避风险,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陶丰拧眉,真是这样吗?
他视线落到汤楚楚身上,却见她眼神有飘忽。
江湖之中,那些传承百年的古武世家,皆有独步武林的秘传绝技。
各路武林帮派亦如星罗棋布,皆怀独门绝技傍身……表姐这般神秘莫测,其身份恐怕绝非等闲,定是藏有非凡过往。
表姐有自个的隐私,而他亦是。
君子之德,贵在知进退、明分寸,自不应执意探问他人不愿吐露的隐秘之事。
陶丰点了点头:“懂了。”
“你懂什么呀!”
杨老婆子疾步入内:“我挨个儿问了那几个婆娘,她们说当时浑身跟过了什么似的麻酥酥,嘴角直抽抽,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直往下栽……
那样儿,和当初杨德才犯病那会子不是一模一样吗……三儿媳,这指定是咱家老三又护佑着咱东沟村嘞,你说是不?”
程汤楚楚一拍大腿,嗓门亮堂堂地应和:“定然是杨富军没错!定然是他护着自家媳妇娃子,连咱全村老小都一块儿罩着!”
“小丰,你懂杨富军是何人不?”
杨老婆子眉飞色舞,胸脯挺得老高,“是我生的三儿子,你表姐夫,狗儿宝儿亲生父亲!
她手一挥,仿佛在介绍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物,“我三儿活着那会,那叫一个仗义!村中哪家有个风吹草动,他眼皮都不眨一下,拔腿就去帮忙。
身板硬得像头牛,一个人能撂倒八九个壮汉!就凭这身本事,他去参了军,哪承想……
唉!可咱老三就算不在人世了,也比好多活蹦乱跳的人强百倍!小丰,你功夫是高,真要和我富军较上劲,我看你未必能讨到便宜哟!”
汤楚楚嘴角抽抽。
杨富军,不过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庄稼汉,身板比旁人壮实点,力气跟头老黄牛似的,会那么三脚猫、两下子的花拳绣腿罢了……
可到了杨老婆子这位“亲妈滤镜”开到最大的老娘眼里,居然成了能跟陶丰这等江湖大侠掰手腕的武林绝顶高手!
“娘,这茬子事儿咱先撂下!”汤楚楚干脆地打断老婆子对儿子的夸耀,“疫病基本控住了,肥皂厂子明儿个就复工,劳烦您去各家各户知会一声。”
杨老婆子转头就走,挣银子乃是大事,半点耽误不得。
肥皂厂子开工,学堂复课,东沟村一点一点,回到往昔的宁静中去。
可,也就东沟村罢了。
当日下午,周边全部村的里尹都跑到东沟村来。
里尹哪敢给那群人到村里。
拉着那群里尹,寻个背着风的山坳议事。
汤洼村里尹叹息:“陆大人颁布的新方子,各村给点草药,却全用光了,连翘和金银花山里都有,去寻就行。”
但黄芩......那玩意北方才有,咱们到哪儿寻去啊?
马鞍村里尹老泪纵横:“我马鞍安因疫病走了五位老人家,全是缺药闹的,杨里尹您就发发善心,拉我们村一把吧!”
“对啊……我刘坡屯村还折了个娃娃……”刘里尹喉头滚动,泪水决堤般涌出,他用手背胡乱抹着,声音带着哭腔。
“才两岁啊,家里就这一个带把儿的,说没就没了……当父母的现在就跟失了魂儿似的,成天哭天抢地,我瞧着都揪心啊……”
“早上天刚蒙蒙亮,我们就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县里。可到了那儿,满眼都是病恹恹的人,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跟人间炼狱似的。
我们吓得两腿都打哆嗦,哪还敢往里走一步啊,扭头就跑回来了。”
“就你们东沟村的疫病都清了。可怜我们村子,病得人仰马翻的。我寻思着县里黄芩咋都没了,敢情全被你们东沟村包圆儿了。
求求你,发发善心,匀点给大家吧,再没药真要出人命了。”
“杨里尹,求你了。”
里尹知晓,别地域的疫病依旧肆虐,未曾得到遏制。
但他未曾料到,这疫病的凶猛态势远超想象。
缺一种药,患者便没汤药喝,后续因疫病致死的人数必然会大幅攀升。
想当初狗儿娘敏锐觉察到那是疫病的头天,东沟村便当机立断,花了近百两银子购置药材。
那时城里主药材十分充裕,村里便一股脑儿地买,能囤多少是多少。
可如今,具体还剩多少黄芩,他却一无所知。
药材都存于狗儿娘家的库房中,每回取用都要经她许可。
由张大夫拿药煎药,他本人真没管过这茬。
“我东沟村是有点存货。”
汤楚楚清脆的说话声传过来:“不过,得按规矩来,拿银子买,没有白给的道理。”
东沟村上回买的那点黄芩昨日人熬没了,是她在交易平台习来补的。
幸好药存于她那,每日用量,存量,连张大夫这位专门配药的都不懂,他人就更不懂了。
交易平台的黄芩挺值班室的,也就三十八枚铜板一斤。
但古时候的黄芩,只产于北方,从那边运来,再加人工炮制,售价更贵。
汤楚楚淡道:“卖价和县里的一样,二百一十八枚铜板一进。”
一众里尹们瞬间如释重负。之前他们心里直打鼓,生怕东沟村会趁机漫天要价。
把大家当成待宰的肥羊狠狠宰上一笔,他们都已经咬着牙做好被狠宰的心理建设了,没想到是虚惊一场。
......慧奉仪这做人格局,远高于他们啊。
汤里尹:“汤洼术买十二斤”
刘里尹:“刘坡屯村子小,买六斤吧。”
先给银子,再把黄芩搬出,几个里尹都火急火燎地奔回村煎药救人命去了。
将那群里尹送走后,汤楚楚心下也没怎么松快。
陆大人向来以仁爱之心治民,如今眼见辖区内村庄面临缺药困境,他却未有行动,这绝非其行事作风。
由此只能推断,并非他坐视不管,而是城中已然出现药材短缺之况,致使他有心无力。
县里的疫病若没法控制得住,东沟村也自由不了。
她打算寻里尹讲此事。
里尹则抢先一步开了口:“我琢磨着,县里怕是没黄芩了。狗儿娘,你那儿还存着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