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问道:“小陶,你走后可还会回到东沟村来?”
“对不起,表姐。”
陶丰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东沟村不属于我,此次离开,估计以后再回到这里了。”
汤二牛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师傅此话何意?啥叫离开后再不回到这?”
刚跨步入内的里尹也愣在当场,随即一个箭步冲到里边:“丰师傅,你要离开了?是出什么事了?有何难题你尽管说,我给你处理。”
陶丰作揖,道:“我于东沟村住一年有余,感谢里尹叔多加照顾,可此时,我得离开了,我已选出新的巡村队长,便是刘英才,他做大队长完全没问题的。”
里尹全然不顾刘英才是否能够担此重任,猛地上前拽住陶丰的胳膊,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
“怎么说离开就离开啊?可是我没做到位,让你不痛快了?你倒是说出来呀,咱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想办法给你处理的……”
“里尹叔!”
汤楚楚出声说道:“小陶到咱这不过是个意外,他想离开,咱不好强留,一切随他心意便好。”
里尹神情落寞地放开陶丰,叹气道:“好吧,要走便走吧,娃儿长大了,想出去闯闯也是人之常情。
我这就跟巡村队的人打个招呼,怎么着也得一起吃顿送行饭吧……”
他步伐踉跄地走了,竟把要与狗儿娘商量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汤楚楚望向院中一行人,说道:“大家都忙去吧,二牛,你也不要在此杵着,快劈柴去,劈完才可以吃饭。”
汤二牛抽抽搭搭劈柴去了,心里直犯嘀咕:大姐也太不近人情了,自己此时正难过着呢,还喊他去劈柴……
不多时,凉亭中便仅有汤楚楚与陶丰二人。
她往茶杯中倒满茶水,淡道:“坐,咱聊几句。”
陶丰落座,轻抿着茶水,此茶,任凭他品饮多少回,那股香醇的滋味始终如一,恰似东沟村的天空,不管何时抬眼望去,都那般澄澈明净。
汤楚楚轻啜着茶水,目光悠悠投向远方的天空。
“当初,我瞧见你一身血迹斑斑地倒在灌木丛中,那模样着实令人心惊,当时我都觉得你怕是要没命了。”
她侧过眼眸望向他,道,“如今一年过去了,当初伤害你之人会忘记与你之间的仇恨吗?你这般返回,再涉险咋整?”
虽说她与陶丰仅是杜撰的表亲,可这些时日以来,陶丰对她们家四小子十分照顾,村中诸多男子都和他一块习武。
陶丰向来用心教导,从没因村中男子悟性不行便没有耐心,她打心眼里盼着陶丰能够平安顺遂,而非回到京都去送命。
陶丰笑笑,道:“因明知前方有着危险,便一辈子不回乡吗?我们全家皆在京都城,他们皆不懂我是死是活。”
汤楚楚淡淡道:“与你有仇怨之人,是否也与你家人相关?”
如果他家还有人在意他,为何那么长时间皆不来寻他?
如果他很在意自己家人,为何如此长时间都没见他提过自家之人。
陶丰身子一僵。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难测,低着嗓音道:“希望我死的,乃我异母同父的兄长。
我娘父亲续娶的妻子,我虽嫡出次子,却也有家产继承之权。他排除异己,安排人暗中对我下手……”
汤楚楚将手中茶杯搁下,道:“你父母不管吗?”
“我父亲整日忙着政务,家中之事基本不去插手,娘又是兄弟的亲姨,是兄长娘的亲小妹。
她打小便疼那个没娘的兄长,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看待。”
陶丰勾着唇角,冷冷浅笑:“幼时,我与兄长一同哭闹,娘定然会偏向兄长......
我与娘讲,是兄长陷害于我,娘压根不信,觉得我诋毁兄长,还罚我到祠堂跪一整日......这种家人,我居然还念着回去瞧上一瞧。”
汤楚楚没有吱声。
她想不到陶家如此复杂,更想不到陶丰的娘,居然为姐姐的孩子如此对待自个生的孩子。
她叹息道:“倘若你兄长得知你没死,估计还会再次对你出手。你返回京都,无异于自己送上门去,要不留在此处?”
她一贯不喜欢干涉他人的抉择,可实在不忍心眼睁睁见到陶丰回京送命。
“再如何讲,那是生养我的母亲,我得亲自问询她一声,这年里,她可有一丝悔意......”
陶丰双眸仿若一口幽深的古井,深邃难测,让人无法窥探其中藏着的情绪。
“师傅,我与你一块去吧。”
汤二牛提着砍刀入内:“你是我师傅,师傅有难,我定要救师傅出水火的,虽说我武术不精,却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我与师傅一道去京都,怎么的也能有个帮手。”
汤楚楚嘴唇微启,似有话语欲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闯荡江湖、仗剑四方是二牛心心念念的梦想,此刻机遇已然摆在面前,二牛定不会轻易选择放弃。
倘若因她的劝说,二牛决定留在东沟村,那他往后必定会在无尽的懊悔中蹉跎时光。
她强自按捺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要是京都容不下你,咱们东沟村你任何时候皆可回来,这儿永远都是的港湾。
二牛,你跟着师傅到京都去,凡事都得把师傅摆在首位,不管遇到啥事儿,都别自己擅自拿主意。
你性子急躁,做事不爱动脑筋,真碰上啥难题,一定要先过师傅的意见……”
汤二牛一脸的不可思议:“大姐,你真肯让我和师傅一块到京都城去?”
他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眼巴巴地望着陶丰,急切说道:“师傅,我大姐已经同意我到京都去啦!师傅您可不能丢下我呀,我保证听您的话,绝不让师傅您脸上无光!”
陶丰懂得此事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二牛卷入陶家那错综复杂的纷争之中。
他沉思片刻,缓声道:“表姐,二牛一直想投身军旅。我于京都驻军那儿有相熟之人,如果表姐舍得让二牛吃苦受累,我便安排二牛到军中磨炼一番。只是,一旦进了军营,这几年恐怕都难以回家团聚了。”
汤二牛瞬间被狂喜淹没,整个人手足无措,连四肢该摆哪儿都全然没了主意。
汤楚楚抿着茶,看向那乐不可支的傻弟弟,叹息着。
这小子长大了,即便她不舍,又能咋的?
“我仅有一请求,定要确保二牛平平安安的,我盼着他将来能毫发无损地回到家中。”
“大姐无需担心,我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汤二牛提着砍刀,激动地劈柴去了。
汤楚楚和陶丰仔细问了许多功节方面的问题,像军营由何人管辖、入营后是否要奔赴前线作战,以及营中的人际往来是否繁杂难处……
即便她把方方面面都打听得明明白白,可心里依旧满是忧虑。
“你们怎么还聊着啊。”
里尹入内:“村中送行饭都备得啦,大家皆在那等着你二人呢。”
村是送行饭便摆在大榕树下,因村中月月皆在此开好几回的村集体大会,此处地面皆被平整过,地面铺上许多石子,十分干净整齐。
那里摆上数十张的饭桌,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家常菜。
送行饭为村中出银子举办,菜肴虽平常,却十分丰盛,每桌上皆摆着八大盘菜,另外还配了酒。
“丰师傅,你确定要离开啦?”
“若非里尹叔冷不丁说起你要离开,我还真把你当成东沟村自家人了。”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咋说离开就要离开了呢。”
“我老早就提过啦,得给丰师傅说门亲事,等他在东沟村安了家、有了娃,心才能定得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