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算京官了,是京都安排到地方,和地方官员作制衡的。
陆县令在此地做那么多年县令,连巡抚的面都没见着过。
“禀州府大人,下官早让主簿另外调整税收方面的额度,五南镇内,除去东沟村,别的村,全部多收三成到四成。”
陆县令垂头作辑:“这年灾荒,粮产降低,可税收多涨些,得到的粮,估计可以和前年基本一致。”
引水前,他便跟其他村说过,哪个村,若让衙门出动才引得水的,税收便会多收,这比一粒粮都收不上来,要好多了。
其他县令听闻此言,都瞪圆了眼睛看向陆县令。
这滚犊子,只讲挖沟解决缺水的办法,却没和他们说提税率之事。
村村欢腾喜悦地收着粮,一下子要求他们交那么多粮来,那些村民定然不肯,到时全体沆瀣一气闹事,是极为麻烦之事。
可,抚州一半的地区收不来粮,他们这里有粮,必然要多交的,不然流民全往这边挤,后果不堪设想。
宋县令低头道:“州府大人抚需担心,迁江镇,定能交够税数。”
其他县令同样认真表了态。
州府大人抚着胡须,点了点头,道:“多征税是无奈之举,这事得和百姓讲明,免得百姓生出抵触情绪来。
且秋收时,劫匪肆虐,得做好守卫工作,另外,要节制商人想囤积粮子,再高价抛售......”
全部县令都点了点头,将此事记好。
州府大人讲完,上车走了,陆县令立刻被其他县令给围了。
“陆兄,收税这事,你咋不早些透露一下,真是将我等给害惨了呀。”
陆县令叹息:“迁江镇,那些个刁民,不懂为啥生事,我都愁死了。”
陆县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通气,你们便能听我的?前些日子我让稻庄留茬的事。
你们全都不屑一顾,以为我瞎扯,等来年蝗灾来临,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其他县令都不当回事。
他们虽不知道农事,却认得字,史上多年来,从没有连续三年有蝗虫肆虐的情况发生。
这已连着两回了,来年不可能还有,留稻庄就免了。
陆县令摇着头,只信书不如无书,还是得听田间农户的话,否则会吃亏的。
他采用东沟村杨里尹和杨汤氏对策两回,两回都有了极好的效果,此次定也可以化解灾祸。
从抚州回县衙,二人有八成的路都相同,宋县令有专车却未坐,非得和陆县令挤一辆。
“陆兄,你讲的割谷子时,留稻桩之事,真有普及下去的必要吗?”
陆县令冷嗤:“今儿便开始收谷子,你若再迟疑,等谷子收完,想反悔都难了。”
宋县令和陆县令是同一时间被搞到抚州这山高水穷的县镇当县令的。
二人同样苦哈哈的,七载过去,一丁点政绩都没有,今年老陆有晋升的希望。
宋县令内心焦急,感觉老陆定然有高人指引方向,不然难以连连破局。
“宋兄,我还说明天前去寻你,刚好今天碰面,便和你讲了吧。”
陆县令道:“你家老大,在崇文堂和覃塘镇富商金家主妻侄勾结,欺负些无权无势的学子,欺负他人我不管。
但欺负我五南镇学子,等农忙过后,我定会跟州府大人说这事。”
宋县令身子一颤,他家老大实在是个混不吝,整日胡做非为。
将他放在崇文堂读羽,指望那里的夫子管好他,可三天两头的,崇文堂册长就去他那告一轮的状。
他近日不愿意知道老大一丁点事......可老陆这瘪犊子,居然到上司那告他的状。
他若是娃儿都未能妥善管教,让上司知道了,他这辈子都得窝在这山沟沟里升不上去了。
宋县令抱拳:“陆兄,娃儿之事,我疏于过问,是我的疏忽,等回到镇上,我定将那顽劣的小子揪回家,让他好好反思几日。”
“读书人最重名声,陆兄该吩咐你家小子,公开因被冤枉除名之学子公开致歉,为人家正名。”
陆县令拍着他:“我家小子跟你家的同龄,但至少你有贤妻在,能管一管,哪跟我似的,啥都得指着我一人上。”
陆县令面露苦涩,因有娘宠溺着,那小子肆意妄为惯了,越发难以管教。
自家小子在学堂搞事,他会因此被人抨击,看来,他得好好管管那小子了。
“陆兄无需担心,我会喊那混不吝的小子亲自去致歉的。”
陆县令微微颔首,他确实赏识汤程书,他看不得这么好的后生让人泼脏水。
他家小子陆昊,挺机灵一小子,但苦于没人导向正路。
他本身忙于政务,妻儿又早就不在人世,娘又老了,陆昊没人管着,性子越来越野。
加之周遭人的阿谀奉承,这家伙愈发变得目中无人,自恃甚高。
出身不算高贵,却学人家纨绔子弟的做法。
是时候让那小子吃些苦了。
刚到五南镇,陆县令立刻着人到崇文堂接陆昊回衙门。
他一脸认真道:“明天,你随我到东沟村去。”
陆昊同意了。
他一点不喜欢读书,若不拘着他去读书,去何地都可以。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那强烈的光线直直地射下来,烘烤得世间万物都仿佛要融化在这无尽的热浪之中。
雨水般的汗水,不停地从汤楚楚的额头滚落,一串接着一串,滴落在脚下那片金黄的稻田里。
这是收谷的第二日,汤楚楚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数的丝线牵引着,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
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般,浑身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向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家共六亩谷子,四人收割。
她跟汤大柱一队,汤二牛和杨狗儿一队。
两队轮着收谷子。
两人割,两人捆扎,之后朝院中堆去。
收谷子时,会有漏割的,也有稻穗没捡干净的。
杨小宝专门捡漏在田间的稻穗。
家中由苗雨竹和汤程羽留守。
苗雨竹在一边坐着矮凳子脱谷粒。
抓着一小把的稻穗在盆上甩砸。
有些谷粒一砸便掉进盆中,但有些无论如何砸都掉不下。
没办法,只能将这些掉不下的稻穗放到院中晒上半日。
之后便是汤程羽的事了。
他要高举着连枷,一轮接一轮地打着那些稻穗,一直打到全部稻穗都脱了粒才行。
苗雨竹挺着大肚子,汤程羽一文弱书生。
二人力气不够,效率极低。
弄了半日,才得一木盆的谷粒。
这盆谷粒,拿到大门处晒太阳,把谷子中的水分晒掉后,再拿来脱壳。
汤楚楚收半日的谷子,手心长了好多个血泡,一碰就疼,她立刻和汤二牛换事做。
让汤二牛割,她则把割好的谷子收起,再用草绳子给捆成一捆,用一根两头尖的木棍,插好,担回家中。
家门前就是自家的田,离得近。
可在这烈日高悬的天气下,挑着分量不轻的稻子缓缓前行,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负重前行,人累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回到院中,将稻谷放下。
汤楚楚感觉肩上似乎也有血泡。
她进屋,将衣服扯掉,左肩红红的,右肩更是破了皮。
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
她立刻从交易平台买膏药涂于伤口上。
肩膀手心都涂了药,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总算是缓解了些许痛苦。
她在凳子上坐下休息,十分感慨。
不管是何年代,农民衣然是最苦的那一群人。
最易被忽略,被边缘化,最贫穷,最累也是农民。
“羽儿,来。”
汤楚楚朝汤程羽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