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生了回气,低头迈着步子,不多时,便走到村道上,这道是回东沟村必走的路。
她走着走着,牛车从前边迎面而来,上边坐着三人,分别是驾车的杨大发,杨狗儿和汤二牛。
沈绿荷赶忙挺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又轻捋了捋头发,面上悄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虑,望向迎面而来的牛车。
汤二牛第一个看到她:“那是二傻家嫂嫂吧。”
杨大发停下牛车:“二傻婆娘,你在这站着做甚?”
沈绿荷道:“发叔好,二傻让我跟狗儿带些话。”
“那狗儿,我回了。”
汤二牛让杨大发接着驾车而去。
杨狗儿退后几步站定,眼中有着警惕的光芒:“二傻为何不亲口和我讲?”
在上午明亮的日光下,沈绿荷站在绿荫中。
她一身崭新衣裳,鲜亮的色泽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亮眼。
她微扬起下巴,一双水汪汪的眼眸中似乎有灵动的浮光在流转。
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双手不自觉地轻轻揪着衣角。
见她这样,杨狗儿脑中立刻浮现出娘之前用这种神态,这种样子,再讲出一块让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来......
杨狗儿又朝后退了几退。
“狗儿哥咋和妹妹这般生分?”
沈绿荷哀怨道,语气中全是委屈。
杨狗儿头皮一阵发麻。
他感觉自己居然没办法坦然地直视沈绿荷了。
沈绿荷一讲话,他便想到娘当时模样来。
他别过头:“我和二傻讲吧。”
“狗儿哥哥!”
沈绿荷冲上前:“狗儿哥,你说过当我是妹妹的,我也将你看作是我哥哥,我能求你个事吗......”
杨狗儿心里那根弦“噌”地一下就紧绷起来了,眼瞪得老大:“可是又寻我借粮?”
沈绿荷面色微僵,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这人咋还记得,太抠了吧。
她深呼吸了一下,道:“二傻想念书,但没银子,狗儿,你可否借些钱给妹妹......
你家昨日得陆大人给的那许多银子,我不要多,就二两可以了......”
杨狗儿像不认识她一般地盯着她看。
之前沈绿荷借粮,他可怜她吃不饱饭。
此时,他却觉得,沈绿荷比汤老婆子更可恶。
汤老婆子怎么说也算门亲戚,抢钱也为着自家孙儿赶考。
但沈绿荷,开口就要二两?
昨日那银子,他都没碰过一下,娘便藏着了,有那二两银子,他存起来不好吗?
干嘛给杨二傻媳妇?
“念书十文钱就行,若是这十来文都没有,便不要读了。”
杨狗儿毅然走了。
他进家时,将此事跟汤楚楚说了。
汤楚楚赞道:“做得不错,但,往后不可和闺阁女子和别人新过门的媳妇单独讲话,免得村里人说乱传。”
杨狗儿哼哼:“是二舅不等我就跑了。”
汤二牛挠着后脑勺:“我不懂她问你借钱,下次我拦她,狗儿你跑快些。”
汤楚楚笑了。
她觉得,东沟村绝对还有人肖想她手里的银子,她要快些花光才行。
有了银子,她是否直接建个青砖瓦盖的新房好呢?
虽然土砖茅草房冬天暖,夏天住着凉快,却没有砖房住着干净。
她来自现代,更喜欢住干净些的砖瓦起的房子。
她忙完手中之事后,来到里尹家。
她将这事跟里尹讲了。
里尹道:“这年月
青砖贵着呢,三枚铜板一块呢,若是以往,一块砖都能得斤荞麦面了。”
汤楚楚接着问:‘若起房,七八间屋子,得要几块砖啊?’
青砖个头小,每间屋有需要四面砖墙,每面墙得砌上两块砖,随便一算,就是上千的砖头......
里尹以往未想过这些,此时粗略一算,张口结舌:“你家砌那么多房间,加一块得四五万砖块啊。
都不懂是否够,少说要花近二百两之数,这房子上方又得盖上瓦,那东西还要精贵,全部搞完,少少也得一百五十两最少......”
汤楚楚心算了一下,若起砖瓦新房,院墙也得要青砖,地板也得铺上砖块,不然雨天全是泥。
这样一算,也得近三百两才行。
不过,土砖房也行,地板铺上青砖就可以了,如此看着也没太出挑。
汤楚楚道:“那便先起土砖房,但地板得铺青砖,里尹叔辛苦帮我问一下在何处有青石砖售卖。”
“可以,待收完谷子,我便给你问去。”
里尹吧嗒一下手中的烟筒,望和前方的田野,笑道。
“明日便可收谷子了。”
“飞沉飞默,通知整个村的人前来开会。”
暮色如墨,渐渐地弥漫开来,将整个大河村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之中。
东沟村人就像听到了集结号一样,都朝大榕树下聚去。
里尹在高处站着,喜气洋洋地望向下边的民众:“在解决了旱灾和蝗灾等困难后,咱们,明日终于能收粮了。
全部人都记住了,稻庄必须留够八寸往上,否则,来年蝗灾还会接着肆虐咱们的粮食。”
杨德才首个不同意道:“里尹叔,焚田我同意,但稻桩啥的但不留了,留那么长,不好收割,本每日可收五分田,这样一留,就得多耽搁半日时间。”
郑泼皮符合:“留个三寸左右得了,这么长也可以烧。”
不管如何,里尹只感觉汤楚楚说得对,且汤楚楚将此事和陆县令一提。
陆县令也通知别的村这么干,办法大人是赞同的,也是可执行的。
就杨德才和郑泼皮这俩刺头挑事。
里尹气笑了:“反正虫卵子在你家田间长着,若是灭不完,也是你们之事,你们想留多长便多长吧。
若来年有虫子,大家可不会管你们,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村民全部忙去了。
杨德才在原地站着,一脸的不甘与愤懑。
他媳妇和小子丫头们都离家自己过去了,他一人就得收七八亩谷子,要累半死。
他是不愿意向他们服软的,可又不想谷子烂田里。
算了,先让媳妇小子们回家,将谷子收了先。
他刚想到杨铁锹家,抬眼便见蓝寡妇朝他走来。
打从二人奸情被发现后,二人便如同避瘟疫一般,未在化天化日下碰头,担心别人说闲话。
蓝寡妇给杨德才递了个眼色,暗示到村后野林讲话。
杨德才想拒绝,蓝寡妇面色一拉,立刻朝靠近他。
杨德才无奈,只得听她的,往村后的野林而去。
蓝寡妇摸着腹部:“我,应该是怀上了......”
此刻正值七月下旬。
骄阳似火,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大地。
东沟村正式拉开了秋收的帷幕。
不单是东沟村,五南镇全部村,抚州全部县镇全在此时开始收谷子,农家人,迎来了全年最忙的十来天。
抚州村道之上,有多辆马车停着,车边有数位身着官服的人。
领头的男子,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全身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威严之气。
他两手背于身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位男子,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面庞上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威严之气。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地站立着,目光深沉而凝重。
“当下局势颇为严峻,北边地区干旱严重,南边,洪水泛滥,抚州地处南北交界之处,也未能在这场天灾中幸免。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部分县镇发掘水源,消蝗保住了大部分粮良。
东南迁江镇、覃塘镇以及五南镇,做得较好,但,抚州却已出现了流民。
这流民问题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这年税收须得加收。”
讲话的,正是抚州的州府大人。
这是抚州的老大,他上司是巡抚大人,在省城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