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昊儿一旦长大成人,首要事情,便是离开陆家,远离他的管教。
他感觉,昊儿最排斥的便是他了。
但,杨汤氏却和他讲,昊儿要将全世界最不一样的奖品留给他吃。
换而言之,正儿尽管平日里表现得顽劣异常,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对自己这个父亲怀有深厚情感的。
“陆大人,陆公子确实挺好的。”
里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上回陆公子回县衙,草民觉得他估计在村里待不住,想不到,陆公子居然带来了许多文房四宝给东沟村的娃儿们。”
这时,先前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丫头,被她的父亲牵着手,来到陆大人跟前。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草民女儿刚刚哭,和陆公子毫无干系。”
汉子声音也带着几分怯懦与惶恐:“小丫头不懂事,听讲,人死后变成星星,陆公子说,人死便被装棺材中,变黄土,从此什么都没了......
丫头无法接受,便哭了,真和陆公子无关,大人莫怪陆公子,怪草民教子无方......”
陆大人一脸的复杂,道:“和小丫头无关,起吧。”
他抬腿想寻儿子,却对东沟村地形不熟,不懂到何处去寻。
一旁的田间,刘大婶匍匐于高高的稻庄间拔草,努力让身子隐匿起来,适时提点:“陆大人,民妇见陆公子回狗儿娘家了。”
汤楚楚走在前边,陆公子跟着。
她家中,几十个人,正忙着剁草,做土砖,把做好的土砖担到荒地朝廷晾晒,忙忙碌碌穿梭着。
陆昊则混在里边,帮郑铁强剁干草杆子。
他全身都是补丁,混在村民间,丝毫不突兀,但陆大人顿时便见到了他。
他大步走入院中。
院中忙着的汉子,立刻扑通跪了一地:“叩见陆大人。”
陆大人摆手:“起吧,大家接着忙。”
陆大人在此,那些汉子仿佛被施了定身之法一般,走路都变得极为怪异,同手同脚的,头也低得快要埋进胸口,哪还有心思接着做事。
汤楚楚见状,道:“大家,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再过来便是。”
那几十人一听,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转身往后退去。
眨眼间,原本还略显拥挤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陆大人上前一步:“昊儿......”
陆昊手握砍刀,听他喊,刀一扔:“你想骂便骂吧,我才不要听。”
他跨步去到后院,气哼哼找了个草墩坐着。
陆大人跟了过去。
“陆大人。”
汤楚楚道:“陆公子正生气呢,让民妇和她讲些话再说。”
陆公子是真不懂如何跟这小子处,之前陆昊生气,他只懂各种骂。
可这回,是他的错,他误解这小子了,道歉嘛,说不出口中。
有人在他和儿子间缓解一番挺好。
汤楚楚来到后院,此处是之前做凉粉的临时场地。
现在没再做凉粉买卖,便改做装干柴杂物之地。
她来到陆昊跟前坐好,看他,笑道:“这眼这么红,和大婶讲讲,可是躲着哭过了?”
“哪有,我才没有。”
陆昊声音闷闷的:“我想喊我和他说道歉的话,我没错,死不道歉。”
“你这说的都是些孩子气的话呀。”
汤楚楚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那是生你养你的爹。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真的伤害到你。况且,你爹这次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赔礼道歉的呢。”
“哼,怎么可能!他何曾跟我道过一次歉!”
陆昊满脸的愤懑,“他是寻着借口,好对我破口大骂罢了。打从懂事起,他何曾正眼瞧过我,何曾喜欢过我!
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那个让他丢脸的存在,觉得我不明事理。
如今,他居然还寻后娘管束着我,我是绝对不让他得逞的,我就要搅黄他的事!”
他越说眼眶越红,那眼泪却好似被一股倔强的力量禁锢着,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地流淌下来。
汤楚楚叹气。
她轻抚陆昊的头:“要是心里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把心里那些委屈都倒出来,哭完了咱们再慢慢说其他的事儿。”
若无人宽慰,陆昊必定将这一肚子的泪水硬生生地咽回去,可此刻有如此柔和话语宽慰他,他哪还控制得住。
泪水哇地就流出来了。
他眼眶蒙蒙地望着汤楚楚。
此刻,他内心真眼红杨狗儿,有这么好的娘。
陆昊痛快地哭完。
汤楚楚抬袖给他擦了泪水。
“哭完,咱就该成长了,不可再任性躲着人。”
她温声道:“陆公子,走,到外边和爹讲明白。”
陆昊咬着唇:“婶子,你不要喊我陆公子,叫名字得了。”
汤楚楚笑了:“好,那婶子喊你小昊。”
陆昊咬着唇,笑了。
他起身,乖巧地和汤楚楚到外边。
陆大人在门口焦灼地等待着,脚步不自觉地来回挪动,双手也不安地搓着,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忐忑。
刚才,他听到陆昊那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那一刻,他那颗身为父亲的心,仿佛被猛地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煎熬起来。
那种难受的感觉如潮水般将他紧紧包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拍拍小子肩膀,目光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昊儿,是爹错怪你了,爹现在郑重其事地向你致歉,希望你能原谅爹这一次的鲁莽和糊涂,好吗?”
“哼......”
陆昊高高地扬起下巴,故意傲娇地将脸扭向一旁。
过了片刻,他才微微撅起嘴,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道:“以前我向你道歉的时候,哪次你不是板着脸,半天都不肯原谅我?”
陆大人脑壳疼:“那昊儿,爹做啥,你才肯谅解爹?”
陆昊一副思索状:“那小丫头讲,她娘病得极重,快死啦,你若有心,让个医术精湛的大夫给她冶病,药费也出了,我就原谅你。”
这种小事,陆大人当然会满足儿子,立刻吩咐梁师爷即刻去办。
“昊儿,我懂事了。”
陆大人一脸欣慰。
以往,昊儿绝不可能有这种心疼百姓疾苦的善心。
在东沟村住了十来天,小子确实成长许多,这个决定,他做对了。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目光投向汤楚楚,略带几分歉意,道:
“杨汤氏,让你见笑啦。咱们也别耽搁时间了,快些做正事要紧。”
汤楚楚点了点头,领陆大人到田间去,认真和陆大人讲二茬稻之事。
“二茬稻......”
陆大人思索着:“许多前之前,我在南方视察时,看过一本史书,上边有过差不多的记载。
据说在南方,有一种奇特的稻子,它有着与众不同的生长特性,一年之中竟能收获两次。
具体来说,在首次收割稻谷之后的一个多月,稻株又会重新抽穗,继而结出稻谷。
只是这种稻子结出的颗粒相对较小,不过好在穗数繁多,每亩的产量能达到百余斤。
只是,这样奇特的现象在当时仅仅出现过一次,后来便被当作一种罕见的天象记录了下来,而后便没了下文,无人再深入探究其中的缘由了……”
汤楚楚笑道,有过一次,进行推广便简单多了。
她看那书,说南方那,基本年年都有二茬稻。
若年成好,二茬稻极易成功,且成长的周期极短,个把俩月就能再次收成......
可在上一世,基本都用机器进行收稻,种的还是杂交岛,亩产有千斤,不缺粮,因此,极少再有人搞二茬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