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狗儿脸上泛起一丝羞涩,心里默默想着,这新衣得回家脱了,仔细地洗净,收好。等自己取媳妇时再拿出来穿。
他将手中提着的猪肉提了提,道:“奶,我娘特意嘱咐我给您和爷吃的。”
在粮食匮乏的饥荒年,肉价一路飙升,较以往翻了好几倍。
以前十来枚铜板一斤肉,如今四十枚铜板一斤,这三两肉就十来枚铜板了。
杨老婆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狗儿,你这小子咋的不懂心疼铜板呢?刚入账了五百枚铜板,就是五钱银子。
都能给你娶媳妇了,再不行,买些黑面小米啥的也行啊,非要买肉。
咱是吃得起肉的人家吗,每一口都是铜板呐。你真以为自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了……”
“得了,你就别再唠叨了。”
杨老爷子道,“娃儿是个好娃儿,辛辛苦苦挣了些铜板,满心欢喜地想着给长辈们表表孝心。
结果娃儿刚一回来就挨你这一顿数落。你说说看,狗儿哪敢再来咱家?”
杨老婆子本身是十分开心的,这孙儿想着爷奶,有孝心,人老了老了,心里头盼的就是儿孙对自个好。
查这肉看着最少有三两,十几枚铜板啊,肉痛啊。
送这么多,少说得买二斤起步,这近百枚铜板就这么打了水飘,这败家水平,和他娘一个样......
杨老婆子努力深呼吸,把那满肚子的唠叨和责骂都给“封印”在了嗓子眼儿里。
杨狗儿刚要回去时,看到杨友朋出来了。
杨友朋是杨二傻老爹。
他脸憋得通红,道:“伯,伯娘,我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儿......”
杨老婆子神色和蔼,道:“都一家子人,客气啥,有事尽管说,只要能帮上的,肯定帮。”
杨狗儿对长辈们事儿兴致缺缺,抬腿朝院外而去,才跨出去,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停住了,因杨友朋说的太出呼他意料之外。
“那啥,能不能借二百枚铜板。”
杨友朋抓了抓脑袋:“我刚得了五百枚铜板,加前面存的点,合着刚够八百枚铜板。
但二傻看上的媳妇说要一两白银彩礼,我怕耽搁娃儿大事,这才腆着脸开这个口。”
杨老婆子满脸都是八卦,道:“二傻这小子,打小就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模样。
一晃眼,都十五了。我还惦记着他取亲的事呢。
谁成想,这小子就跟变戏法儿似的,悄没声儿地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
二傻看上的谁家的丫头了,快和我们说说,让咱们也跟着乐一乐。”
杨友朋不自在笑着:“是马鞍村沈家丫头,二傻总说绿荷绿荷的,那丫头我见着一回,长得挺水灵,人也勤快,是咱家二傻有福。”
听是沈绿荷,杨老婆子面容立刻紧绷起来。
她老婆子可记着呢,前段时间,汤楚楚还到老屋问过那丫头的身家,说给狗儿说亲。
但之后狗儿娘又讲搞错了。
杨老婆子见杨狗儿那呆愣愣的样子,嘴抽了抽,想来并非搞错,狗儿这娃儿,定然还肖想着沈家丫头。
但沈家丫头和杨二傻都要成亲了,再肖想就不可以了。
杨老婆子道:“这两百枚铜板,我等下叫大财送到你家,二傻成亲不能耽误。”
杨友朋连声道谢,离开了。
杨狗儿还神情恍惚着。
杨老婆子手中的针线上下穿梭着,专注地缝补着手中的衣服,嘴里念叨着:
“沈家丫头,倒是挺会摆姿态。
可你说如今这世道,彩礼钱,五钱银子撑死了都,可沈家居然开口就是一两。
要是彩礼是丫头父母的提出来的,这爹娘怕是不怎么明事理的人。
聘礼要那么多,往后女儿到了夫家,过日子可就难喽。
若这彩礼是丫头自个要的,证明这丫头,心里头挺会打盘算。
这么看来啊,这丫头不是咱们杨家的菜。”
杨狗儿一声不吭垂着脑袋,走了。
回到自个家,整个人依旧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汤楚楚关切道:“你才回家,想必这一路奔波很是劳累了。先好好吃顿饭,吃完后就回屋里歇一歇。”
杨狗儿回去把破衣烂衫穿在身上,默默到后院做土坯砖,房子成了他的心病,若家中再多间屋子,绿荷都会接受他......
他脑袋低垂着,一声不吭。
汤楚楚将杨小宝叫来:“到你奶家借个竹篮,顺道问你大哥在老屋咋的了?”
杨小宝得令撒腿就朝老屋跑去。
杨老婆子心里头早就想找个由头和人说道说道这事,便通过杨小宝的口,把杨二傻要成亲的事跟汤楚楚讲了。
汤楚楚一脸黑线,她同样不懂讲啥好。
她虽说有过两段,似乎都是自己没心没肺甩了人家,失恋啥的就是失落一段时间,一忙就忘记了。
没办法,她只得用忙碌给这小子治一治。
“狗儿,家中水不够了,去担些回来。”
“狗儿做土坯的泥再弄些回家。”
“狗儿,田里的草太多了,你和大舅去除了。”
“狗儿,柴火还得再弄些回家。”
杨狗儿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无暇东想西想,没多久人就精神了。
午饭时,汤楚楚足足煮上大半的肉,都煮成东坡肉,再切些瘦肉和鸡蛋一块,搞了些汤,让汤大柱拿给苗雨生喝。
家中不久前才吃过肉,但这中几个家伙,就跟多少辈子没沾过荤腥似的。
吃肉的样子,那叫一个香,“吧唧吧唧”嚼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嘴的油。
做东坡肉的方法虽和苗雨竹一样,滋味却差了许多,但这些小子却一点不挑剔,是肉就行,咋都爱吃。
饭后,里尹不紧不慢地跨着步子进了屋。
“哎哟,你说巧不巧,我家今儿个也吃肉。”
里尹一边说着,一边惬意地打着饱嗝。
“这肉,真是好极了,吃上一口,就能快活似神仙。我家那几个孩子,为争抢两口肉,争得不可开交!”
现场的四个小子听着这话,纷纷干巴巴地咳嗽了几声。
若非汤楚楚这个定海神针在,甥舅四人,绝对为最后一口肉开打。
因有当家的在,那口肉,自然就是当家的了。
今晚是汤大柱收碗洗碗。
汤楚楚拿了张椅子请里尹坐着。
“我此番过来,是跟你说个好事。”
里尹笑笑,道:“周边的镇,都懂得你家凉粉了,江头镇,迁江镇,覃塘镇等都来人讲,让我问问你。
可否将你家凉粉放到小饭馆或客栈中卖,问你这里可以供得上货不?”
汤楚楚笑了:“那自然可以的。”
家中都存了四十来斤灯笼籽了,搓洗灯笼籽的人够多,出货是可以的。
里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纸张。
他没识几个字,不过店铺招牌见得多,便认得了,当下一点一点读着:
“想拿货的我派托他们记好了,少于五十份的就没记,我就记要多些的......
江头镇悦来客栈、邓记饭馆、客来酒肆各要五十份......
迁江镇聚兴坊、御香阁、祥福楼都是每家一百份......覃塘镇......”
汤楚楚立刻在心里打起了算盘,里尹这张纸订的货加到一块,居然达到了惊人的千份之多。
千份就得五斤灯笼籽。
那她得请三人给她搓灯笼籽才行。
也就五南镇收一枚铜板进货价,别的全收两枚铜板,这样一算,每日就是近四两白银净利润......
“里尹叔,实在太谢谢你了.....”
汤楚楚笑得十分灿烂,想了想。
她接着说道:“这般的吧,里尹叔给我寻的这些商家,进的货,我给你抽一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