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奉直不就是个乡野村妇嘛,咋会知晓如此多国家的文字?”
“不过就一句祝寿的诗罢了,兴许是从书中找到什么词,再绣到上面的,这也不能说明她真懂这些语言呀?”
“张大人钻研这类文字数十载,结果连后边文字都辨认不出,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怀疑这会不会是随意编造出来的……”
“乡里村妇,把才能用于操持农务上才妥当,偏要弄这些华而不实、故作玄虚的玩意儿……”
张大人全然不理会周遭这些议论声,他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恭敬说道:“陛下,可否把此被褥交由微臣,让微臣钻研数日……”
“张大人端详如此长时间了,不知可否给下官也一睹为快?”
户部的参政上前,朝圣上作揖,道:“陛下,微臣看此被褥材料似与常见不一样,望陛下准许微臣细细查验一番。”
云太师至此方兴致盎然,眸中似有熠熠华光闪过。
通晓番邦之语,实非有益于百姓之能事。
此被定与农桑之事有所关联,慧奉直方会如此郑重以待。
能引得户部大人亲赴而观,此方为慧奉直寿礼之真机妙处所在吧。
参政之职,隶于六部之户部,专司农桑之事。
左参政覃大人得圣上应允后,趋步向前,将被褥取出。
其手甫一触被面,便觉异于寻常,且此被颇重,须双手合力方能完全擎起,内中断非蚕丝之属。
他说道:“请李公公协助把被褥展开。”
被褥隐秘角落,藏着能开合的接口,慢慢揭开,雪白的被芯便展露出来,这物件,在场众人皆未曾见识过。
皇后与众嫔妃也纷纷上前观看。
妃嫔们皆窃窃私语。
“此被褥看着十分暖和,可太沉啦,压于身上,实难喘气。”
“慧奉直乃村妇出身,估计手头不宽裕,没银子买那蚕丝,故然做出如此厚实的被褥,无论如何,她最用了心的。”
“此被芯似乎为木棉,天气极热的南地方有此物,慧奉直估计是费老大劲方集齐如此多木棉。”
覃大人摆手:“并非木棉。”
他专管农务这块,尤其重视农桑领域的管理工作。
什么布料摆到他跟前,他皆可迅速且精准地分辨出其中的差异。
木棉生长于气候炎热的地区,其产量十分稀少。
南方年年皆向京都进贡一定数量的木棉。
木棉在外观上与棉花相近,然而质地更为轻盈、柔软,仅贵族阶层才可享用的珍贵物品。
李公公打算把箱中中衣也取出,才留意到里边尚置着一凑折,赶紧呈给皇帝。
皇上展开凑折,好家伙上边一堆的文字,且里边夹杂着一大堆数字,他眼神闪了闪,把凑折递给李公公:“你给大家念念。”
臣妇杨汤氏谨奏:今岁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天下晏然。二茬稻之广植,解无数黔首饥馁之困。然每值冬月,朔风凛冽,天凝地闭,无数黎民冻毙于陋室之中,惨状令人恻然......
我景隆国,乃泱泱大国,幅员辽阔,地蕴万物,造化所赐之珍,必有其非凡之用。
惜乎适于北地极寒之物,偏独生于南疆温润之地,以致数十载来,万千平民饱受严寒之苦,此诚为国家之憾事也。
臣妇乍闻南疆有木棉之树,此树性喜炎暖,若移之他处,必难存活,故而只得作罢……
后偶得见棉花,此物于南方多为赏玩之用,其韵可比竹菊兰梅……经臣妇悉心试验,棉花之性,不择地域,无论南地之酷热、北境之严寒,亦或西北之荒寂、西南之高峻,皆可茁壮生长……若能广为栽种,实乃苍生之幸、万民之福也。
后边,便是一组组数据,用于养蚕及种棉花所产生的经济之效作对比。
尽管这些数字纷繁复杂、头绪众多,但最终能够得出一个明确结论:平民百姓种上棉花所获得的经济之效,是种桑养蚕数倍之多。2
凑折中又提到种棉花时存在的不足之处,如一旦此物到广泛推广,从事养蚕的百姓数量必然会相应减少。
丝绸的供应量也会随之降低,进而导致丝绸售价被大幅度提高。
对于富人群体而言,这显然算不上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凑折诵读殆尽,御花园内倏忽陷入一片静谧,连微风拂过花枝的簌簌声都清晰可闻。
现场皆是钟鸣鼎食之辈,从体验过辘辘饥肠的滋味,更遑论彻骨寒风的熬煎。
可这些人也明白,倘若奏折里所记载的数据确凿无误,那,当此物得以推广开来,百姓必定能从中获益,景隆国社稷也将愈发稳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好,国才是真的好。
在重大原则问题跟前,无人胆敢有不同意见。
云太师双手抱拳,高声言道:“陛下正值四十华诞,非奉直献上这利国惠民的妙策,实乃我景隆国万千子民之幸事!
微臣冒昧恳请圣上,速把棉花推广下去,既顺应天意,又安抚民心,如此方能保我景隆国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覃大人随即附和道:“陛下,此事当速决而不容拖延,还望陛下尽快定夺!”
随后,众多官员纷纷出声赞同附议。
皇上是景隆国最高掌权者,自然看得更为透彻,他其实早已等众官员附和了,待气氛恰到好处时,才缓缓开口道:“依卿所奏,准了。”
皇后面带笑意说道:“慧奉直又一次为我国立下功劳,陛下难道不打算给予些赏赐吗?”
此话一出,下方官员瞬间警觉起来。
上次晋升官职才没多久,这会儿竟还升,照此晋升法,不出两年就能荣升正一品的诰命了。
这么个乡野村妇若成了一品官妇,让士族大夫、豪门贵妇以及名门闺秀情何以堪……
陶大人双手抱拳,躬身奏道:“陛下,微臣以为,在奏折里的数据尚未得到验证前,不宜仓促为慧奉直晋升官职……
倘若来年棉花种植出了差池,到时,慧奉直恐将遭受众人指责啊……”
陶家有族人丧命于慧奉直之手,他着实不愿见这乡里村妇再获晋升之机。
皇上颔首道:“陶爱卿说得在理,待棉花真正全面推广开来后,再给非奉进升官也无妨。
但慧奉直此番作为,让朕深感欣慰。若我国能多涌现出些如慧奉直如此聪慧之人,京隆国必定能世代延续、长盛不衰……李公公!”
李公公赶紧趋步上前,应道:“奴才,在此。”
“慧奉直于江山立下功劳,晋升一事可暂且搁置,但赏赐断不可少。你即刻去草拟一份赏赐清单,呈于皇后审阅。”
“遵命。”
此事之后,万寿圣节方正式启动。
乐舞蹁跹,喧闹鼎沸,一派繁华盛景。
雪花悠悠飘洒,似灵动的精灵在空中轻舞,而后缓缓降落,东沟村就此迎来了今冬的初雪。
身处这既非纯粹南方、亦非纯粹北方的地域,雪的脚步总是飘忽不定。
时而,它早早地翩然而至,似一位急切赴约的佳人;
时而,又姗姗来迟,让人望眼欲穿。
但无论如何,只要雪花飘落,便足以令人欣喜,毕竟“瑞雪兆丰年”是亘古不变的吉祥寓言。
然而,此前雪灾如同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萦绕在村民们的心头。
于是,他们很早便前往城中,精心筹备起年货,以抵御心中那份隐隐的忧虑。
当腊月的脚步悄然而至,凛冽的寒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汤楚楚再也不敢像往日那般悠然地坐在院子里,任由冷风轻拂。
此刻,她宛如一只寻求温暖庇护的小兽,蜷缩在热乎乎的炕上,享受着那份独有的静谧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