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翻阅账本,条理清晰、沉稳有序地安排着各项事务:
“距离厂子全员放假仅剩十余日,在放假之前,需为职员筹备好年货。
今年厂子收益颇为可观,各位员工也都兢兢业业。按一人二两纹银来置办这年货。”
戚嬷嬷颔首应道:“谨遵安人之命,老身这便去与严掌柜通禀一声。”
汤楚楚有条不紊地将事情一一交代妥当,而后轻轻将目光投向窗外。
只见那纷纷扬扬的雪已然停歇,天地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
家中婢女们像欢快的小雀儿,在院中嬉闹着玩雪,为这清冷的冬日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遥想她青春年少之时,面对这漫天琼瑶,定会欣然投身于那片银白世界,与众人欢快地打雪仗、精心地堆雪人。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她对寒冷变得极为敏感,那彻骨的凉意让她望而却步,双手连触碰一下雪都不敢。
她裹上毛绒披风,迈向屋外,恰巧杨老婆子来了,手中提着个水桶,桶中鱼儿正欢快地蹦跳着。
今日东沟村组织全体村民下河捕鱼,众人拉着大网反复拖捞,收获了大量的鱼,随后每家每户都按照人口数量进行领取。
“你啊你,总是这么不紧不慢的,要是去迟了,可就只能捞到小鱼小虾咯。”
杨老婆子边说,边把朋桶的鱼倒入院中的水桶中,“瞧瞧,这鱼多鲜活,先养起来,等过年再宰来吃。”
汤楚楚家莲塘中同样养着诸多的鱼,但此前为便于把里边的莲藕挖了,便全捕了,吃不得那么多,便都卖掉了。
因此,她并非有多馋这鱼,但这冬季里,可以吃上如此鲜活的鱼儿,也挺好的。
“我前些日子弄了点腊肠,腌得极为成功,到时再送些让你尝尝。”
杨老婆子说完,突然又叹起了气:“真想不到,我们如今竟能过上如此富足的日子......
上午到县里置办年货时,见到街上有好多乞丐,心中十分不好受,之前生活艰难之时,我都想着也和乞丐一般,到县里乞讨呢......”
汤楚楚同样叹息。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也少不得有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在这缺衣少食的古代就更不用说了。
她望着前方那仅挖了一点点的莲塘,再望向街市卖得不是太好的被褥铺面,内心立刻蒙生了灵感。
汤楚楚家共得棉花六七万斤,部分制了中衣,让客商们销往大江南北,卖得极好,且挣的银子也早落入口袋。
而大多数,她制成了面叶棉被,这些是她计划让百姓受益的东西。
棉被和棉衣内里填充着棉絮,外层包裹着麻料土布,售价十分亲民,棉被每斤售价在百余文左右,棉衣则依据尺寸,卖个几十文。
她于村中街市有间店面,专卖棉衣棉被,东沟村人都种有棉花,家中自然都有这类东西,无需花前购买。
到她店中买这些的,基本是周边村子的村民。
也就是说,得益于东沟村各产业的蓬勃发展,周边村子也从中获益不少。
这些人无需和往常一般为每日那二十枚铜板的微薄收入,进城干繁重的体力活。
如今,只需到东沟村,便可寻到工作机会,矿井那工人多多益善,来多少收多少。
要是运气够好,搞不好还可以进入慧奉直开设的厂子做事,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对于那些擅长刺绣手艺的姑娘来说,她们则可以通过努力争取进入姚氏绣庄工作。
因周边村民挣到银子了,也舍得花银子让自家人过得舒服些,棉衣棉被卖得也还行。
可附近村民数量有限,即便每家都来买,也买不了多少,更不用说,多数人为节省银钱,仅卖男女每人一套,一家人,哪个出门便给哪个穿。
大家都觉得,整个冬季,极冷的天也仅是月余左右,熬一熬,很快便过了。
要懂得,她用五万斤左右的棉花做成棉衣棉被,制好五六千条的棉被,万余件的棉衣。
周边县平民百姓也仅这些数量的人口,可多数人并不知道她这些有这东西卖,再说了,多数人可拿不出百余枚铜板来。
下午时分,汤楚楚不顾天气严寒,特地前往了一趟县里。
今年五南县的粮食收成颇为可观,城里特意于城大门处组织了施粥活动。
许多衣衫破旧不堪的乞丐正有序地排着队,由于前来讨要粥食的人没多少,因此施舍的粥熬得还挺浓稠。
每日供应两餐,如此粥量足以让这群人维持生计、度过难关。
她自城门缓步而入,只见城内景象颇为喜人,售卖年货的摊位前热闹非凡,处处洋溢着热闹欢腾的氛围。
越过那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而后踏入了县衙的大门。
在动身前来之前,她便吩咐汤一先行一步到衙门,跟里面的人知会一声,否则的话,她铁定无缘与陆大人碰面。
陆大人着实事务繁杂,不是在奔赴抚州回禀政务的路上,便是深入下方村落处理各类案件。
除却白日升堂审理案件以及夜晚就寝休息的时段,他几乎鲜少待在县衙之中。
见汤楚楚过来,陆大人赶紧起身相迎。
他全身心忙于政务之时,诸多事都会被他抛诸脑后,他会忘记那个远赴京都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儿子,也会遗忘那个一直深藏在他内心最柔软处的女子。
他呆呆地凝望了片刻,待汤楚楚渐渐走近,他赶忙收回目光,瞬间换上一副就事论事、严肃正经的神情,开口道:“慧奉直此番前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吧。”
自认亲以来,慧奉直每回到访皆径直去见他家老娘,此乃头一回过来找他。
汤楚楚笑道:“我此次过来,乃有事相求。”
陆大人赶紧接过话茬说道:“慧奉直莫要如此见外,但凡我陆某人有力所能及之处,必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汤楚楚拿出一张纸来:“陆大人想必懂得,我家有二百亩的莲塘。眼下正值冬季,恰是挖藕的时节,可此活计需要不少人工。
村中众人眼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凑不出足够的人手,我便打算在县里招些人。
像那些居无定所的乞儿,还有为生计奔波的底层穷苦人家,皆能来东沟村做工。
每日工钱十五枚铜板,包三顿饭。再有,做够十日就赠送一件厚棉衣;要是做够二十日,再额外送条厚被褥。”
请东沟村民做事,每日给三十多枚铜板,如今仅给十五枚铜板,便是希望那些家境尚哥之人主动放弃。
那些肯因十五枚铜板到东沟村做事的,想必家中已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了。
她准备的那些棉衣棉被,就是专门为这类人设置的。
明面上看,她是在做赠送物资的好事,实际上,她相当于免费获得到劳力了,认真核算下来,她并不吃亏。
陆大人认真看了看告示,不禁感慨道:“每年冬腊月,漕运便停工,县里许多人没有了进为以生存的进项,那群穷苦的贫民更没挣银子的法子......
慧奉直如此做法,无疑是为他们开辟了一条能活下去的出路啊。”
“倒不如说陆大人积善成德、功德深厚。”
汤楚楚道,“不少地方到了冬日皆吝于施粥赈济,可陆大人却每天供应两餐稀粥,如此让多少人得以活命。”
两人彼此一番天花乱坠的夸赞后,汤楚楚才起身离去。
陆大人吩咐手下将公告仔细誊写多份,随后安排他们前往周边各个县镇贴上布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