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极大,围着院墙,一眼望去,全是地石板砖。
大门处,种着俩树,树底有石质桌子和凳子,两丫头正在那摘着菜。
朝远处看去,院中还有马车,有车估计也有马,这家居然配有马车。
苗阿大有些局促起来。
苗婶子说话都不利索了:“雨竹刚嫁来时,咱便来了一回,她们和大姑姐挤在一四处漏风的破屋中......
这才一年时间,咋能换上如此大的宅子,地板居然都是青石砖,房顶是瓦片,我滴天啊,那得费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苗阿大清了清嗓子,示意她淡定,别跟个哪都不懂的泥腿子一般。
虽说确实是泥腿子,却也得学定着些嘛。
正摘着菜的兰草听见动静,赶紧上前:“可是苗家大伯和大伯母到了?我喊三婶去。”
汤楚楚将手洗净,赶紧道:“哎呀,亲家总算来了,快进屋坐,大柱,给你岳丈端茶来,和岳丈小弟坐会儿。
苗婶子,我和你讲啊,那娃儿真乖,一天不哭不闹的,极好带呢......”
她握住苗婶子的手,朝房间走去。
苗雨竹跟看到鬼似的。
大柱和雨竹议亲那会儿,她没少和汤楚楚接触。
这大姑姐哪会不是板着个脸,跟别人欠她二五八万似的。
若非雨竹要死要活想嫁,她哪会给闺女嫁给一个寄人篱下的男人。
她早待着这大姑姐的酸言酸语了。
想不到,杨汤氏居然还握住她手,十分热闹地喊她苗婶子。
她面上笑得还极为灿烂,就跟换个人似的。
汤楚楚越笑得灿烂,苗婶子便瘆得不行。
总担心汤楚楚憋什么坏水。
“苗婶子,喝些茶,润一下喉。”
汤楚楚给她递了杯茶:“再有一盏茶时间,面便煮好啦,先到里边看雨竹跟娃儿吧。”
苗婶子喝了一口,惊呆了,居然不是白开水,入口甘甜。
是汤楚楚喊姚思其煮茶时,往里边加了些红糖。
若有何人到家探望娃儿,给鸡蛋啥的,便给喝上一杯。
村民整日在村里头,不知道茶的好处,没人爱喝那玩意,但放些糖,却个个都极喜欢喝。
苗婶子直接仰头灌下一大碗红糖水,随汤楚楚进屋。
刚到里边,便见娃儿脖梗处挂着银质长命锁,白花花的,亮闪闪的,太扎眼了。
包娃儿的,非乡下剪的旧衣服,是全新的细棉的布包着。
才生出来的丫头,居然拿细棉包着?
苗雨竹见自个娘那眼神,便懂是咋回事,道:“这长命锁是大姐给宝宝的礼物,上边有长命二字,想着咱云璃能平安喜乐。”
“什么?”
苗雨竹都惊呆了。
她进这家时,便感觉极为不同。
得喝那糖水时,想着这家人想显摆,压苗家呢。
此时见着长命锁,见娃儿包着的细棉,再见桌上未喝完的母鸡汤......
关键是,雨竹似乎都胖了些,又白又粉润的,看不出吃苦受累的模样,更没才生产的女子那种虚得不行的惨样......
她突然觉得,这和她预想得,相差甚远。
大厅里。
杨老爷子和汤大柱正和苗阿大饮茶。
汉子们喝着茶叶,一口下去,十分香醇,再好的味,便没办法品出了。
他看一眼大柱,随意问出声:“这屋子何时修的,蛮大气的嘛。”
“屋子也就普普通通,这墙全是土砖修的,哪能和九品奉仪人身份配得?”
杨老爷子吧嗒着旱烟袋:"等咱家日子缓过劲儿来,攒够了银钱,非得拆了这破屋子不可!
到时候全用青砖垒墙,瓦片也要挑最好的,那才配奉仪人住呢!"
苗阿大张着嘴:“如此大一间宅子,再用青石砖,没上百两下不来吧......等下,杨大爷,你说啥?九品奉仪?
可是几日前,陛下亲封的慧奉仪?”
此事刘坡屯都在疯传,讲东沟村有个人因知道二茬稻,直接得陛下封了奉仪人,全身锦缎华服,头戴金光宝冠。
从上到下,全是宝气珠光的,整个村人见着,都须得噗通跪地,比那陆大人更有气势呢......
刘坡屯想过来凑热闹,却担心要给慧奉仪跪地磕头,没敢过来,那传说更是离谱得不行。
此时,到了东沟村,见杨老爷子讲九品奉仪人时,苗阿大才想起问道。
“你姑娘的大姑姐,大柱的姐姐,便是陛下亲封的慧奉仪!”
杨老爷子面上掩饰不住地得意:“你不懂,陛下十分大方,不仅给封号,还给官服金冠啥的,唉哟,那玩意一穿,实在是气派得不行。
我杨家简直是祖宗保佑,居然得到陛下颁的圣旨......”
苗阿大直接呆滞当场。
他姑娘家的大姑姐,杨汤氏,就是那个尖酸刻薄的村妇,居然是慧奉仪?
老天啊,那自家丫头在这还能活?
这家子穷酸时,杨汤氏走路恨不得脚底钉铜钱响,议亲时,他苗家都要气出好歹来。
此时她们家得了势,他苗家却还是泥腿子,他姑娘不知道要如何受苦呢。
虽说丫头比不上小子那么金贵,却是苗家骨血,他也看不得自家姑娘被磋磨。
苗阿大猛然起身。
屋中的娃儿突然大哭出声。
温氏走出屋子,呢喃道:“奶水依然没够,娃儿估计是饿得不行......”
直接到厨房去,拿着灶台上温好的一碗羊奶。
苗阿大愣道:“那是何物?”
“羊奶。”
汤大柱抓着脑袋道:“我大姐担心雨竹生产后奶水不足,月余前便买了怀着孕的母羊养着,此时还真能用上。”
村妇们大多没啥吃的,娃儿没奶水喝也正常。
普通人家,奶水不足便给娃儿喝粟米粥,羊奶牛奶啥的,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苗阿大复坐回去,内心极为复杂。
杨老爷子吧嗒着烟:“河中的水才积下,鱼都没有,没鲫鱼泡汤发奶.......大柱,明天你到江头镇看看,买些鲫鱼回家。
花多少银子都得买些。”
苗阿大又愣住了。
因之前天太旱,许多河都干裂了,搞得鱼价极贵,贵过猪肉不知道多少呢。
此时到江头镇买这金贵的玩意,少说得三十多枚铜板,他到江头镇扛包一整日都挣不来这许多铜板......
杨家,确实发了......但,他家闺女似乎未被磋磨,他们对雨竹蛮好......
苗阿大和苗婶子正各种想时,开了饭。
吃饭的地方极大,摆上两大桌,男女分席而坐,两大桌子菜全是一模一样的。
因是娃儿喜三,桌上全是配面吃的菜,油炒菜心,卤肉,再是茶叶蛋,酸菜,一人跟前大大的一碗面。
在看到姚思其和兰草端来面时,苗家三人又是一呆。
居然是用大白面揉的。
上边全是满满的碎肉蘑菇酱。
大白的面,香迷糊人的碎肉菌菇酱,大过年,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桌上一大盘卤肉,纯肉。
再有一大盘切半放的卤蛋,棕褐色的,还香味扑鼻,直勾人的哈喇子。
苗小海口水都快流到地面了。
他十四岁了,就没看到如此美妹的吃食。
他总觉得大姐在这吃着苦头。
今日前来,便是帮大姐撑着场面的。
谁知,大姐的生活,不知道比他们在家过得好多少倍。
“愣啥?开动啦。”
汤楚楚笑道:“小海,你太瘦啦,吃多些,锅中还剩有好多呢。”
苗小海埋头吃面,哈哧哈哧死命塞,只眨眼间,大碗的面全下了肚。
汤楚楚夹蛋和一些卤肉到他碗中:“不能只吃面啊,这肉和菜也得多吃些。”
苗小海瞄了眼别的人,大家都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吃着,就他眨眼间搞了大碗面下肚,脸顿时便红得不行,很是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