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我到里边自行处理一下就好,失陪一会儿。”
她一进院,陆大人脸上原本那如春日暖阳般的和煦神情,如同被一阵寒风骤然吹散的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变得冷峻而威严,直直地投向被按在一旁的许嬷嬷。
许嬷嬷全身哆哆嗦嗦。
她打死都想不到,此番前来,居然遇着如此大的事。
刚让她厉声骂着的妇人,眨眼间,成陛下亲封九品奉仪。
九品算最低的品阶,却依然是官身啊,还带着封号呢,她就是个商贾之家的下人,惹得起吗?
陆大人,奴乃受姚夫人所拖,前来接我家小姐回去的,刚刚都是误会。
许嬷嬷匍匐在地,指向姚思其:“那便是我姚家小姐,真的。”
“是与不是,本官不管,可!”
陆大人声音中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森冷:“姚家仆人,敢持刀,肆意伤到五南县平民百姓。哦,是蓄意持刀杀害陛下新封九品奉仪。
此等行径,已犯下弥天大罪!来人呐,速将农家众人,尽数拿下!”
许嬷嬷都惊呆了,赶紧爬过姚思其跟前:“小姐,你和大人讲,奴确实是接您回去的呀,误会......”
话落,她低语威胁:“如果姚家没有脸面,老爷归来,小姐也没好果子吃......”
姚思其气笑了。
这一刻,这刁奴居然威胁她。
她腿一抬,直接把许嬷嬷踢翻在地,对陆大人作揖:“大人,姚家刁奴肆意私撞民宅伤人,这事须得严惩,姚家嫡出长女姚思其绝不护着。”
无论这话是否有用,她的态度须得明确了。
陆大人赞道:“姚小姐有格局,敢为义而灭亲,乃姚康富大幸。”
在五南县,他都听传姚小姐被人卖入妓院一事。
他那时都惋惜了好久,想不到,都是谣传......一黄花大闺女给人那般谣传,指使之人,是多么歹毒。
“我同样十分眼红姚老爷能生得如此好的闺女。”
汤楚楚走出里屋,温声道:“我见思其这姑娘后,便有种莫明的亲近之感,因此让思其和我到村中住些日子。
此事咱全部东沟村人都懂,不懂姚家仆人咋会觉得我拐了姚小姐,真是冤啊。”
此话,等于和外人讲,姚小姐未曾失踪,不过是自己和陛下亲封的奉仪到东沟村住些日子,整个村二千来人都可做证。
姚思其目露感谢。
她即便得了继母害她的铁证后,也没法将污名洗去,因她实实在在让人卖去妓院了。
可杨大婶如此讲,便无人敢质疑此话是假。
全部东沟村人都懂,她一直在此住着,且,杨大婶是九品奉仪,是有官身的,哪个敢质疑?
姚家那些人,全部被打得严严实实丢到马车上。
陆大人道;:“慧奉仪无需担心,这账,本官给你讨了。”
他看向汤楚楚,既因她成了奉仪而觉得高兴,却还是有点小失落的。
她不过是村中妇人都不肯嫁他。
现在她是朝廷命妇,二人间,距离便越发远了。
他暗自叹息,衣兜中的发簪都没送出,道:“此,乃送你之贺喜之礼。”
这发簪做得真是好看极了,上边蝴蝶,栩栩如生。
汤楚楚脑壳疼,这东西,她确实不愿收啊。
刚好此时。
陆昊端来御赐的笔墨纸砚。
他一脸兴奋把盒子打开,道:“爹,你看,这砚台,真是精致,这笔,比那狼毫之笔还好用......”
陆大人担心自家小子见到他没法送得出礼的囧样,立刻悄悄收了那簪子。
他转头去看陆昊手中的东西。
砚台雕琢之工艺堪称精巧绝伦,其色泽温润。
笔,则杆挺直而硬朗,笔身的设计更是别具匠心,雅致非凡,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高雅的格调......
这全是他做官多年未无缘得见的好物,肯定是陛下御用品。
“昊儿,你太有出息啦。”
陆大人轻抚着御赐圣品,眼睛泛着热,他这辈子,不芯片是否有机会得这样的赏。
陆昊咧着嘴憨笑:“爹,这东西,你拿回家。”
陆大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小崽子,居然将御赐圣品转送他了?
之前感觉这娃儿十分不孝,感觉他要败坏陆家家风,此刻才懂得,他想多了。
昊儿的内心,一直都有他......
“奶奶没回家吗?不如爹拿这东西到庙里去。”
陆昊想了想道:“奶奶十分疼我,担心我不学无术惹怒爹,陛下赐了笔墨纸砚,奶奶定然开心。
爹,快些吧,你寻奶奶去,哦,那啥,记得把陛下夸我的话都原话告辞奶奶,懂不?”
陆大人:......
他想多了,这家伙并非把这御赐圣品送他。
他摆着手道:“得了,懂了。”
陆大人一步三回头地上车。
陆家的车走在前头,姚家车队跟在后边,一行人轰轰烈烈走了。
村河在车窗外如一条灵动的绸带,疾驰而去;
那广袤的田地,宛如一幅连绵的画卷,迅速在视野中倒退。
梁师爷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窗外那飞逝的风景,道:“杨汤氏,不过普通村妇,竟可得此殊厚的赏赐。
如此看来,大人得的赏赐想必更为丰厚。”
“不可瞎说。”
陆大人淡道:“本官做的,全是为官者该做的,并非为那点赏赐。”
话是这样说,他也懂得,他这年所挣的政绩,定然遥遥领先同僚们,三年之后去京都述职,位置定然可以往上挪了。
如果运气再好些,估计今年就可以升那么一级。
他盘踞五南县做官多载,政绩不显,百姓们说到他,不过是做官不贪不腐,做官极为清廉而已。
其实,他似乎真没给百姓做过啥实事。
待走时,内心才有着不舍。
陆大人道:“梁师爷,你认真想一下,如此正是农闲,咱可给百姓谋些啥福利?”
梁师爷作揖:“大人,请允许下官想个几日,到时再拟出一个完备的章程来。”
陆大人未去五南县,而转道去江头县的衙门。
抚州传令兵去五南县东沟村宣旨之事,傅大人早知道了。
他像被放平板锅上煎的烙饼一般,反反复复地来回晃。
隔一盏茶时间又让人跑五南县,知道陆大人回衙门,他马上就跑一趟五南县,亲自了解情况,才能安心。
此时,官差快步来报:“禀大人,陆大人到。”
傅大人本就着急见陆大人,知道陆大人亲自跑过来了,那焦急的心情立刻就退了五成。
他哼哼道:“哼,急不可耐地跑本官跟前显摆来了吧,之前江头镇税收超五南县三四倍。
如今五南县才超江头县一回,有啥好显摆的?罢了,老陆近年也极为不易,如今终得云开见月明,且给他痛快一次吧。”
傅大人负手走到外边。
刚到外边,便看到衙门前有十来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地丢地面上。
“傅大人,此乃姚家家仆,姚家是江头镇商户,姚家犯的事,便由傅大人处理吧。”
陆大人将官帽正了一下,冷冷道:“梁师爷,你讲,这些人犯什么事了?”
梁师爷跨前一步:“姚家家仆假冒朝廷命官到村中抓人,还伤到平民百姓。”
姚家,乃江头县头个商家,河上大船,有五六成全是姚家的,且近年来,江头县的税,光是姚家,就点五层,因此,傅大人极给姚家脸面。
知道姚家犯了事,傅大人首个反应便是想给这些人遮掩过去。
但,他话未讲呢,陆大人道:“傅大可知道姚家伤的何人?乃陛下亲封九品慧奉仪。
商家仆人,居然伤朝廷命妇,此事知府大人若懂得,傅大人懂得是啥后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