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婶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急得不行,张嘴就想说话。
可汤老太太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她瞬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讪讪地合上嘴,满脸的憋屈。
汤楚楚扫视众人:“今天在场诸位宾客便为我做证,羽儿亲事由我来操办。
若所寻之人并非官家千金,亦非出自有权势的门户,汤家可不能寻我说事,是这么的吧?”
汤老婆子牙关紧咬,语气铿锵有力地定音:“好,此事就这般定下,绝无更改!”
汤程羽放松心神:“多谢奶奶,多谢大姐。”
他才起身。
汤族长举杯:“谢谢慧奉仪肯操心羽儿亲事,我替全部汤家之人,谢谢慧奉仪。”
汤楚楚神色淡淡,据了些酒。
虽说当下羽儿亲事全权由她掌控,可她心底更盼羽儿能邂逅那个让他一眼就心动的人。
如果这缘分迟迟不来,那她再亲自出马,为羽儿张罗了。
此事一锤定音后,现场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消散,终于又重新变得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汤洼村汤老先生喝多了,他于汤洼村教如此多年书,头一回教出了秀才来,连着痛饮好几杯。
待他醉意上头、瘫倒在地后,还是汤程羽搀扶着他自家歇息。
汤程羽才走,院中冷不丁闯进来几人。
最近大门那桌马上认出人来。
“唉哟,二孙女回家了。”
“南南有些日子未回汤家了,快地过来坐下。”
“南南,这位是你相公吗?好多年没见着了,都不常回来。”
......
汤楚楚抬眼望去,院门处站着三道身影:一对夫妻,以及个头与宝儿相仿的娃儿。
当目光与女人相触的刹那,那些沉睡的过往如潮水倒灌——原身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成形,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原身这一生处处为至亲着想,可谁能料到,娘家待她从未出自真心。
偏偏眼前这女子例外——汤姐二孙女,原身一母同胞,只差的亲妹妹汤南南。她虽是妹妹,却好吃的好穿的都让给亲姐姐汤楚楚。
原主也十分喜欢这位妹妹。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将汤楚楚裹挟,让她对血缘至亲的妹妹毫无招架之力。
她起来招呼道:"南南,你坐这儿吧。"
汤南南原本冷着一张脸,目光触及汤楚楚的瞬间,脸上倏然绽出笑容,莲步轻移疾步而来。
她身旁的汉子一步抢在她前面,拎着大红礼盒就往汤楚楚凑过去:"大姐,眼睛都长到天上啦?连妹夫都不识得啦?
可不是妹夫我偷懒——这些年忙得脚不沾地,汤家大门朝哪开都快记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咱大姐都做七品的官啦?
慧奉仪呢,恭喜恭喜啊!怎么着,做了官就翻脸不认人,连个接风酒都不给妹夫备着?"
"我汤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汤老婆子霍然起身,手指直戳汉子鼻尖,"即刻给我滚出汤家大门!"
李奎涨红了脸,拍着大腿嚷嚷:"阿奶!这能全怪我吗?羽儿读如此多年圣贤书,也买啥成就来!我每年往他身上砸银子,村里哪个不笑话我?
我要不来闹一闹,您老还当我好糊弄呢!"说着掏出礼盒,"我来赔罪来啦..."
汤老婆子面若寒霜,神情肃穆,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羽儿打穿开裆裤那会就念书!但凡汤家之人谁不得搭把手?大孙女最懂事,家底都朝汤家划拉;
二孙女倒是肯出血,偏她男人是个铁公鸡——每次都得二孙女偷偷从灶房扒拉俩窝头、揣把豆子回娘家,跟做贼似的!
她男人发现后还用打她,汤老婆子打心底里不待二孙女婿。
李奎更是从此不踏进汤家半步,私下嗤笑:"为个未必成真的念想,拿一家的安稳当赌注,汤家脑子里怕是进水了。"
他不觉得汤家能养得起个念书的,可昨儿个在醉花阁搂着小娘子喝酒,隔壁桌居然扯着嗓子喊:"汤家出了个秀才爷!"
他酒醒了一半——这年头考上秀才比县太爷还稀奇啊!后来又听龟公嘀咕:"汤家大孙女几个月前就封了慧奉仪…..."
有此等贵亲,不好好抱粗腿哪里行?
“阿奶,今日多好的子,您可千万不要气阿,气坏了自己多不好。”
李奎说着,侧转过身子,语气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骂道,“我们家拿来的贺礼在何处?快些拿来。”
汤南南赶紧上前,举着手中的木盒。
李奎呼吸粗重如拉风箱,低低怒骂:“废物!早知如此…才不娶你和啥也不是的婆娘……!”
汤楚楚温顺寡言,自始至终未曾显露半分抗争之意。
汤楚楚微微眯起眸子,清冷目光中似有寒芒闪烁。
瞧这李奎,竟在汤家地盘上,肆意喝骂本家女儿。
如此行径,当真是毫无礼法教养。如此之人,若回到他李家,又不知会怎样地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她的视线聚焦在汤南南的脖梗部位,竟发现那里有一片淤青。
难道说,李奎在家对汤南南施暴了?被掐得这般严重,估计当时她都险些没了命吧。
她内心瞬间如坠入寒潭。
李奎揭开木盒,里边是笔墨纸砚,外加一些铜板,
观之便知是精心筹备之物。汤老婆子面色稍霁,道:“坐。”
此桌,汤程羽领汤老先生回去休息了,汤二婶到厨房忙去了,刚好有三张椅子空在那。
汤南南全家三人,落坐。
“南南,给姐看一下你双手。”汤楚楚执起她两手,目光所及,手背似被岁月风沙磨砺,干裂纵横;手掌上满是粗粝茧痕;指甲的缝隙中,积年的污垢顽固地附着。
衣袖一卷,胳膊上全是划伤烫伤。
“不碍事。”
汤南南赶紧将衣袖扯下:“今日的菜极好,有萝卜肉丸,根生,吃吃看。”
她给边上的小子夹了颗丸子。
一看便知要转移话题。
男娃赶忙伸出筷子去夹,可这丸子就像个调皮的小泥鳅,滑溜得要命。
男娃怎么都夹不住,“滋溜”一下,丸子就从筷子上溜走,蹦到了饭桌上,紧接着又一头扎进了汤碗里。汤汁被溅得老高,“噗嗤”一声,就洒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汤老婆子拧眉:“娃都没教好,筷子也不好好拿着。”
她今天的新衣是头一回穿,被溅了好些油腥,若是没法子洗掉,往后如何再当新衣穿?
睢见汤老婆子动了肝火,李奎怒目圆睁,一脚猛地踹开了椅子,“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上前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揪住根生后脖领,狠狠使劲把他甩到一旁,扯着嗓子吼道:“你个瘪犊子,天天给老李家抹黑,老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他骂得恶毒,手比嘴更毒。
只见他扬起手,“啪”地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根生面上瞬间就多出一个红得刺眼的巴掌印。
“你做甚打娃儿?”
汤南南惶恐上扑上前去,搂住娃儿:“他也不想这样......”
“妈的,都怪你个瓜婆娘给宠坏了!”李奎一边怒吼,一边拳脚如雨点般全砸在汤南南身上。
他咬着后槽牙,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嘴跟蚌壳似的,紧得要命。亲姐姐是七品奉仪了,还藏着掖着不跟老子说,咋的,担心老子得你汤家好处啊……
老子乃汤家二姑爷,这好处老子就该得到,你这死婆娘,老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砰......”
有个瓷碗砸到李奎脑袋上。
他顿住手上动作,转头,见汤楚楚正于他后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