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生和陶丰也在大厅坐着,但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只在一旁品茶聊时政。
纪娘子做点京都学到的极少见的零嘴,其实也就是鸡蛋加面粉,再拌些糖,再弄出不同样式的甜点。
这一通忙活,全是在给明天的除夕打前站!
全家忙忙碌碌到极晚才睡下。
除夕这日,杨老爷子喊杨富强杨富贵一块,把家中的大饭桌抬到汤楚楚家,摆上三大桌。
老杨家上上下下,都把自家备好的食材一股脑儿拿过来,大家伙凑一块儿,热热闹闹做顿超豪华团年饭。
这乃东沟村老传统,哪怕分了家,只要爹娘还在世,小辈们就得聚在一块儿吃这顿团年饭,图的就是个团圆喜庆!
老杨家加汤楚楚家全部人一块就有二十多人。
厨房,成了女人的专属“唠嗑派对场”。
她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围在一块儿,菜色就成了她们嘴里的热门话题,你一言我一语,那热闹劲儿,根本停不下来!
院中娃儿们正打打闹闹,追追赶赶的,热闹得不得了!
大厅则聚着一众男人。
杨老爷子在主位坐着,余先生陶丰饮茶,汤程羽等在边上听他们讲话。
“想不到,过新年也能如此热闹。”
余先生感慨:“东沟村,和别的地方真是不同。”
他年少时在余家过年,从未见此热闹场景。
离开余家后,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每到过年,总自己孤零零一个,娶了媳妇,又生了娃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年,新年才有些盼头。
不自觉地,思念起家来。
并非余家,是媳妇及一对儿女。
本说好十二月二十一回家,想不到,居然没办法回了,待通了路,他定借慧奉仪马车狂奔回抚州妻儿那去。
陶丰饮着茶,道:“是十分热闹。”
陶家,想来也极热闹。
那一盏盏红彤彤、圆鼓鼓的大灯笼,响个不停地爆竹,来来往往、没个停歇的访客......
京都城那座朱门高墙的陶家,于他,是渐行渐远的故乡,是再难踏入的旧地,是此生注定渐行渐远、再无交集的过往。
而那个曾对他盈盈浅笑、眼波流转的女子,她或许已嫁作他人妇,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他唯有在心底默默祝愿,她的选择如明灯照亮前路,余先生安稳静好,幸福如影随形。
陶丰垂头,以茶作酒,饮而尽。
“瞅你们这一个个蔫头巴脑的,咋啦这是,过年都没个乐呵劲儿?”
杨老爷子抚须,道:“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年关到了,谁家都团圆了,也就尔等孤零零在外乡过年,心里头能松快才怪嘞!
来,余先生,赶紧给咱这没读过一天书的老爷子讲讲,那童生试到底是个啥新鲜玩意儿,让我也开开眼。”
提到童生试,杨小宝像被施了魔法的小野马,瞬间没了在外面撒欢儿的劲儿,乖乖跑进大厅听余先生讲述。
“首场科考谓之县试,于五南县城设考场以待士子。其试期定在二月初三,需应试两场。”
余先生轻捋胡须,徐徐言道,“字迹拙劣者,首场便遭黜落。文轩,尔之墨宝尚显粗陋,需日夜勤勉、苦练不辍……”
杨小宝作揖:“是,先生。”
汤楚楚懂得他心里的苦。
从他开始识字到如今,才五六个月,能将字写得让人勉强认得出来,那都算他超常发挥啦。
想练成汤程羽那种龙飞凤舞又工整好看的字,没个几年像唐僧取经似的磨炼可不行。
不过好在宝儿才十岁,慢些来吧!
杨老爷子眯眼笑道:“宝儿,你可是咋老杨家最有望考得童生的苗子,别辜负大家的期望。”
杨小宝一脸的苦瓜状:“羽舅舅十五岁时者过了童生试,我没法和羽翼比,我定考不上......”
你们俩,压根儿就没法儿搁一块儿比。”
汤大柱道,“汤家啥情况你们也知道,穷得叮当响,羽哥儿念书都得自己想法子挣钱。
一天到晚抄书,哪有那么多时间看书?……而且,头一年县试,得交好多银子做保证金。
因汤家实在没银子,羽哥儿直接没法去考,否则,十一二岁那会儿他就是童生啦.......”
杨狗儿赞同道:“羽舅念书那可真是吃尽了苦头,而宝儿,啥心都不用操。
鸡鸭鹅羊兔猪啥的,阿贵全给你包圆儿了。你再拿这种借口不努力考得童生回来,那指定是你读书的时候偷奸耍滑,没好好下功夫!”
“得嘞得嘞,你们就别吓唬宝儿了?”
汤楚楚嘴角上扬,笑着嗔怪道,“要是童生试真跟摘路边野花一样简单,那你们个个都麻溜地去考一个给我瞧瞧,咋样?”
汤大柱立刻摆手:“宝儿啊,你放宽心卯足劲儿去拼,甭管最后考不考得上,咱都不往心里去,尽力而为就成!”
杨狗儿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科举这事我不感冒,那难度就跟登天似的。宝儿,你如今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我绝不放弃!”
杨小宝猛地挺直胸膛,眼神里燃着不灭的火,“今年若过不了,来年我定卷土重来;
来年若还是不成,后年我接着拼,我就不信这科举能一直将我拒之门外!”
待我金榜题名、官袍加身,定要为娘亲请来诰命之封。
届时,我要让娘成为这方圆数十里内,最耀眼、最令人艳羡的老婆子,风风光光享尽荣华!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团圆饭摆好了。
汤大柱早前便已备妥翠竹,于庭院之中燃响爆竹。
刹那间,噼啪之音如裂帛穿云,这热闹劲儿一过,咱就能正式开动大餐了!
二十来人,坐满三桌,男一桌,女一桌,娃儿一桌。
十二盘菜,团团圆圆(四喜丸子)、韭菜鸡蛋水饺、白切鸡、八宝鸭、红烧肉、酸甜排骨......
男桌多了坛香醇梅子酒......
这桌珍馐美馔,菜色鲜艳夺目,犹如繁花簇锦;香气馥郁芬芳,恰似兰桂飘香;
滋味醇厚鲜美,宛如琼浆玉液。其丰盛程度堪称登峰造极,与京都名门大族的酒宴相比,亦大差不差了。
覃大梅局促在娃儿桌坐着,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的双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双脚也不安分地挪动着,一会儿蜷缩,一会儿又伸直,眼神飘忽着,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才好。
她到东沟村时日不短了,一直住在姥姥家。
她整日和姥姥家人一块儿吃饭,吃食比覃家强太多了。
可等她到三舅娘家时,才晓得啥叫美味珍馐。
这菜,看得她眼花缭乱的,都是硬菜,她不懂夹哪盘好。
“大梅姐,四喜丸子极美味呢,还有这狮子头也是。”
兰草给她每样夹了一颗:“三婶太会做饭啦,好香的。”
“这八宝鸭也极美味。”
兰夏扯下鸡腿,给大梅:“大梅姐,快吃,否则待会儿便没啦。”
此时的兰花,脑袋都快扎进碗里啦,“吭哧吭哧”地拼命往嘴里塞东西,跟个小饿狼似的。
那狮子头,她一口一个,眨眼间就炫了三个;白切鸡,她上手“唰”地撕下半只,往碗里一丢,没几口就全进肚了。
还有那八宝鸭,本来得切成片大家分着吃。
兰草刚要动手切,兰花眼疾手快,一把扯下鸭腿,满嘴油光锃亮地啃得那叫一个香,腮帮子都鼓成小皮球啦!
沈氏在邻桌,那怒气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在胸腔里疯狂翻涌,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