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一桌子堆得跟小山似的菜,别说每个人敞开了吃,就算个个吃到嗓子眼儿,那也绝对吃不完啊!
这臭丫头是上辈子饿死鬼托生的吗?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吃相简直没法看!
沈氏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抬手抹了一下嘴,道:“娘,我想好了,让兰花和纪娘子学刺绣。”
听到此话,纪娘子心下咯噔一下。
尽管她与兰花并未同席而坐,可兰花那吃相就像个自带“高音喇叭”的显眼包,想忽略都难。
那小姑娘吃饭那架势,就像推土机开进了美食堆,横冲直撞的,刺绣的活儿,哪能适合她这个“莽撞小金刚”!
纪娘子还在琢磨咋拒绝呢,杨老婆子“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撂,扯着嗓子就嚷:
“大好的日子,我本来没想让你下不来台,可你偏要往我跟前凑。你看看兰花那副德行,她像是能做刺绣的主儿吗?”
“我……我就是想着给兰花寻条活路嘛。”
沈氏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委屈巴巴地说道,“兰秋都随着兰夏学女红了,兰花还没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做娘的,心里头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之前乡下姑娘基本是挖野菜下地干活,十四五岁便嫁人,没什么急不急的。
可如今呢,好多丫头都有安身立命之本。
有的去三弟妹家当帮工,有的有刺绣的本领,往后也能帮姚家织布.......
别人的闺女都有本事挣到银子,自家小丫头,干啥啥不行,越看越窝火,咋瞅咋闹心。
兰花像个小炮弹似的,咚咚跑上来:“我死也不学刺绣,那玩意而,没劲。”
“臭丫头,咋不听话呢?”沈氏气得跳脚,扬手想打。
杨老婆子翻了个白眼,眼睛一瞪:“平日不管不顾,找过年教训娃儿,好好吃你的饭。”
沈氏只得老实吃饭。
汤楚楚柔声道:“兰花,你和三婶讲,你爱做甚?”
兰花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油星子,她咧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我就稀罕吃美食,甭管啥好吃的,到我嘴里都香喷喷,全都是我的心头宝!”
汤楚楚:......
妥妥就是吃货界的“模范生”啊!
和沈氏那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这小丫头片子在吃货这条路上。
可比她娘走得更远,青出于蓝还狠狠超了车,都快成“吃货界扛把子”啦!
老杨家全部娃儿,她也觉得兰花最不讨喜。
兰花也就七岁,撇开她那贪嘴的劲儿,还有偶尔冒出来的没礼貌小毛病。
细想想,其他方面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都在能包容的范围内。
汤楚楚柔声道:“你既爱吃,不妨一门心思钻研吃的,等你把吃的门道摸得透透的,保不准能成为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这可是真本事呢。”
“和三娘那般开餐厅吗?”兰花脑袋一歪,眨巴着眼睛说道,“可开餐厅得花老多老多的银子,我没银子呢?”
温氏没憋住话道:“你三婶当初也没银子,她卖凉粉,起早贪黑,二枚铜板每碗地攒着,这才攒下现在这么个家业。
做事得脚踏实地,一点点来,若没有基础,就妄想做大事,谁都是做不成的。”
沈氏一把攥住汤楚楚的胳膊:“他三婶,你是说,兰花也可以靠吃食养活自己吗?”
汤楚楚神色一敛,迅速将手臂从对方手中抽回,正色道:“我没那说讲。无论是做什么事儿,都得秉持认真细致的态度,肯下功夫认真钻研。
但最最要紧的,是得怀揣一颗坚韧不拔、绝不轻易半途而废的心。兰花,你具备这样的品质吗?”
兰花挠了挠头,三婶讲话像绕来绕去的毛线团,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明白啥意思。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三婶,我懂得制作野菜窝窝头,每个窝窝头卖二八铜板,能卖得掉吗?
我若做野菜窝窝头卖攒铜板,得卖多少窝窝头才可以开餐厅呢?”
汤楚楚脑壳疼。
这娃儿就得非开餐厅不可吗?
“得嘞你,跟个碎嘴子似的叽叽喳喳没个完!”
杨老婆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野菜窝窝夈又不是啥独门手艺,是个人都懂做,人家为啥不自个做非得买你做的?
去去去,到外边玩得了,别在这儿吵得我们饭都吃不安生。”
兰草立马上前将兰花给拉走了。
娃儿们吃饱到外边玩去了,女人边吃边聊东聊西,男人则开喝了。
杨老爷子平生头一遭享了回富年,几杯浊酒入喉,眼神开始迷离,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
“……若是咱家老三没丢下咱,这饭才称得上是团圆的饭……呜呜.......
老三,你咋就狠心撇下我们去了,走得那般凄惨……”那声音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与无尽的悲痛。
汤大柱眼眶红了,他到姐夫家是,整日跟在姐夫后边,对姐夫感情是极深的。
狗儿同样伤感,爹以前总将他搭到肩上,走到哪带到哪,谁知爹临死他都没见一面。
“人不在了,还说这做甚?”
杨老婆子冷冷道:“过着年呢,讲些高兴的不行,讲讲娃儿亲事,狗儿完婚后,二牛大财兰草都得找人家了......”
杨大财面色涨红,埋头安静吃着饭。
汤二牛则摇头:“羽舅都十七了,也没娶媳妇,我更不急了。”
汤程羽不自觉呛到,清了清嗓子道:“陶师傅更急吧,二十多了,都没媳妇。”
陶丰:......
他今生决定单身一辈子了。
杨老婆子那热闹似火的热情他决计没办法挡得住了,索性把杯中的酒,咕噜咕噜往肚中一灌。
接着,脑袋一歪,“扑通”朝桌面一趴,佯装醉倒了。
汤楚楚想笑。
无论哪个年代,总少不了长辈催婚。
夜色像块越来越厚的黑绸缎,把天地裹得严严实实。
团圆饭在众人满心的留恋不舍间落了幕,喝得醉醺醺的,脚步踉跄着回屋歇下;
没沾酒女子,都围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闲嗑,守着这岁末的时光。
东沟村,守岁有着独特的叫法——“熬年”。
此时,村中家家户户皆灯火通明,众人秉烛熬至子时,迎着新年到来,便觉什么疫病瘟邪皆如烟云般消散。
如此,来年家中老少皆康健顺遂,福泽深厚,八方财气亦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涌入家门。
此乃汤楚楚到东沟坟的头一年,年后,她便二十九了。
她上一世无父无母,年年均是自个过,可如今,如此多的家人陪她一块过年。
虽说在这人生地不熟,却如此幸运得到如此多关心她的人,这算上天在补偿她吧。
“噼里啪啦——”
一连串爆竹炸响,似要把寂静的清晨捅出个窟窿。
汤楚楚正睡得香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硬生生拽出梦乡,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脑袋还晕乎着。
好多竹子在院子里摞得高高的,一把火点着,“噼里啪啦”直爆响。
穷苦人家哪买得起那金贵的鞭炮,就靠烧这些竹子,热热闹闹地过个年,盼着新岁能顺顺当当的。
天空还在飘着雪,但势头小了点,村中正招集大家铲雪。
汤楚楚披着外衫,轻支着身子。目光温柔地落在炕上酣睡正香的小阿璃身上,内心的幸福感在心底蔓延着。
她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掖了掖小阿璃身上的被子,才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去院里的水缸旁洗漱。
盖因这寒天冻地,冷得似三九严冰,家中炕火昼夜不歇,十二时辰皆暖意融融。
灶间亦炉火熊熊,热汤之水终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