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江月
映日寒2025-07-02 21:365,784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祈禳王府大小姐被人掳走的当天,祈禳王府遣出的护卫便出动,遍至祈临城各处角落,广泛搜索利翊兮的踪迹。与此同时,一支不知来由的队伍亦在暗处展开寻找,然而即使是在搜索了一天之后,被破军带走的利翊兮就宛如从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没落下任何蛛丝马迹。

  而在七星会接头的地点,满头大汗的破军正在为尚未清醒的利翊兮运气疗伤。

  虽然在郭晟、薛青凯二人的联手之下,大致上已经将利翊兮的意识唤醒,但是因逆行经脉并强行封住所造成的硬伤却仍未痊愈。所以在从祈禳王府中“劫走”利翊兮后,破军径直将她带回了七星会的接头地点,过气疗伤,如此已达半个时辰之久。

  当破军运完最后一口气,缓缓收回双掌,利翊兮才睁开她明亮的双眸。

  “这是?”利翊兮将目光在四处环视了一番,映入眼帘的确是破军熟悉的容颜和他身后神色各异的六人。

  “你醒了?”破军淡然而道,对利翊兮的问题避而不答。

  见得破军如此神情,大致情形利翊兮已然了然于心,也不再询问,反而转口问道:“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上次你和那人的谈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而且我也说过抓我是没什么用的。”

  “哈哈,你和阿篱倒是有几分相似……”破军慨然笑道。

  闻得眼前盛气凌人的七星会统领破军再次提到“阿篱”二字,利翊兮倏忽之间便来了兴趣,“你果真没再见过师傅吗?”

  破军黯然,转身抬头叹道:“我又何须骗你?阿篱她要么已经和那人成双成对,要么就仍然醉心于寻找那人。”

  “那人?那人是谁?”

  破军摇头,“我与阿篱相识也不过数月之长,至于那人更是只知其名不见其人。”

  利翊兮默然,会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师傅那样完美的人坚持了这么多年而难以淡忘,就算是穿梭江湖也不放弃寻找他。倘若那人已不再人世,那师傅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再回安稳生活。

  “你怎么不问我接下来的行动了?每次听到和你师傅相关的事,你总是忘了其他的。”

  利翊兮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破军,眼神中尽是对答案的渴求。

  见得利翊兮这一连串可笑的动作,破军脸上颜色更胜,“你爹既然不要你这个女儿,我便收下了。你既是我的女儿,和他祈禳王又有什么干系?”

  利翊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破军无儿无女,收个干女儿也是挺好的,何况你又是阿篱的弟子。”破军瞧见利翊兮呆若木鸡的样子,不松不紧地说道。

  怎知利翊兮朗声道:“爹您误会了,他几时将我当成过女儿。我只是没想到您这样的前辈会认我这样一个人做女儿。这真是令我太吃惊了。”

  破军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我破军天煞孤星,你没嫌弃我是这杀手组织的头领就已经很好了,认你做干女儿,怕是屈尊了你才是。哪天你成了太子妃也说不定。”

  “我既是您的女儿,又怎有可能成为太子妃?就算他硬*着我去,我也不去,我心中早已有所属,怎能再容得下他人?”

  “哦?你竟然已有心上人?”破军对此颇为惊讶,不过旋即想到今天在祈禳王府中所见的那三个年轻人,不由得问道,“是那个沙场儒将郭晟,还是镇南王之子?”

  那是利翊兮正在昏迷,自然不知道破军已经见过二人,明显对此感到很讶异,却听破军如此问,不由得一笑:“郭晟是我认识不久的师兄,而凉大哥只不过是我的大哥罢了,只是可惜竟然被*着和利飘霏那个丫头定亲。”

  “这么说来就是那个搞不清自己师傅是谁的小子了。”破军自言自语地道,语气却很是肯定。

  “你见过他?”利翊兮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意思毫不疑问是承认了自己与薛青凯的关系。

  “嗯,这次你自封经脉,也亏了他和你那位师兄。”破军淡定地说道,“人倒还是不错,只可惜那一身顽疾,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吧……”

  利翊兮猛然抬头,眼眸中光芒闪烁,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连连问道:“爹,你纵横江湖多年,阅历丰富,定然知道某些医术精湛之人,或许能够治愈青凯。或者能不能借用七星会的力量,找到我师兄‘阴阳手’宫南风,有他在,肯定能够治愈青凯的顽疾。”

  “那病光是看起来就已经很棘手,不过要是有‘阴阳手’宫南风的话,有很大的胜算,更何况是我女儿开口?爹答应你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替你把宫南风给找回来!”

  “如此就有劳爹您了……”利翊兮满心欢喜地说着。

  “嗯,说完了这个,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吧,这外面可说我掳走了祈禳王府大小姐,一大群人正在找我呢。”

  “给爹添麻烦了,这事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破军见她淡定自若地说完,沉默了半刻,见利翊兮没再言其他,不由得疑问道:“怎么你不问我怎么对付祈禳王府?如你所说,我们七星会还接着别人的托付呢。”

  利翊兮轻哼一声,“从我娘死的那一刻起,所谓的祈禳王府和我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于我而言,他仍留我在王府,不过是对我娘的愧疚罢了。我无所谓爹您打算怎样对付他,只是希望爹不要再对我王父下手就可以了……”一说到这,她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似地,“有件事我还想麻烦爹,我那情同姐妹的丫鬟碧浓被王府中人赶出了王府,而且已经………已经疯了,希望爹也能派人帮我找到她。”

  “这是自然。”破军爽然而道,“看来这祈禳王真的是名不副实啊!”

  薛青凯与郭晟话别,回到茅屋后,发现凉子铿不知何时已徘徊在自己的茅屋之外,看情形,已经来了一些时间了。不由得脚步加快,走上前躬身迎道:“薛青凯见过世子。”

  凉子铿早就看见了薛青凯,却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又想起自己与他上次见面时并未对薛青凯表明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反而造成了现时的尴尬,赶紧辩解道:“上次见面我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你我也没必要如此客气,直呼姓名就可以了。”

  薛青凯并不是拘泥于礼法的人,凉子铿既然这么说,自己也觉得轻松不少,一边将凉子铿迎进屋,一边问道:“不知子铿兄这番前来所为何事?”

  凉子铿蓦然止步,“其实这次我来是有事相托。”

  “这次来祈临城,本是奉父命前来与祈禳王府联姻,而此事已成。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竟然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有些事情甚至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决定明天就返回镇南王府,暂时不参与这些事了。”

  “之所以会来你这,是因为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而想来想去,在这祈临城也就你最可靠了。”

  “其实碧浓并没有流落街头,在祈禳王府将她赶出王府之后,我立刻就命人将她接回,一直安置在王府别院。当时没有和翊兮说实话,是怕祈禳王府的人知道。虽然王府别院与祈禳王府没多大联系,但是我担心有一天祈禳王府会发现,倘若我回镇南王府,翊兮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担心会没有人会照顾好她。因此我想拜托你照顾好她。”

  “原来碧浓已经被你安置好了?”薛青凯既惊且奇地道,“要是翊兮知道肯定会很高兴。只是可惜……”

  凉子铿知道他是担心利翊兮,不禁安慰道:“你放心,破军是江湖前辈,虽然是杀手组织的头领,却颇受江湖人尊敬。更何况他和翊兮师傅还是旧交,我想翊兮不会有事的,而且翊兮离开王府也是好的。”

  闻得此言,薛青凯心中宽慰不少,“既然如此,碧浓就交给我了。你放心走吧,不过你会回来的,对吧?”

  凉子铿欣然道:“会,肯定会回来的,不过暂时不知道是哪一天罢了。”

  在祈禳王府护卫遍布全城的时候,一支身着金色铠甲,气势恢宏的队伍在一名肌肉虬结,剑眉怒张的将领的率领下,不急不缓地沿着官道渐渐向祈禳王府走来。这支队伍方出现在官道中,祈临城的百姓纷纷引袖相避,在他们的眼中,能有这么大气势的人,肯定是无比的高贵,万万得罪不得。而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在这支令人惶恐的队伍正中,端坐在金黄镶边轿子中不知名姓的人,在微风轻轻拂开轿帘的刹那,露出了一张格外醒目、令人印象深刻的容颜。

  这张脸不同于此前出现的镇南王世子凉子铿那般的洁如良玉,不如沙场儒将郭晟那般的温煦如风,而是透着不可一世的冰寒,冷若冰山,即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即使是微风拂开轿帘这样短暂的瞬间,那恰若严冬时分峭冷山洞中呼呼寒风的冰冷,几乎让街道上所有的人僵硬在原地,片刻不得动弹。

  当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完全停在祈禳王府的时候,守在祈禳王府外的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下人早已吓得拼命地往王府内蹿,吱吱呜呜地通报了一番,而当利忠尧问清楚来人所穿戎装的颜色时,眼神里透出了一丝惊奇。不由分说地呵斥府中之人悉数闭嘴,怒瞪了祈禳王妃和利飘霏一眼,*着她们赶紧去打扮,而自己则迅速地往王府外敢去。

  能穿金色铠甲的队伍,只有皇宫中的禁卫军。

  此时祈禳王府外那台金黄镶边的轿子中传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其冰冷程度远在其外表之上,“百里将军,你说我该怎么对祈禳王说呢?”

  立在队伍前头的枣红马上的百里侑调转马头,恭敬地对轿中之人说道:“主子贵为储胤朝的太子,无论太子说什么,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那你说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祈禳王还没出来呢?”

  “这……怕是……”百里将军尚未说完,祈禳王府门口便传来铿锵有力的男性声音。

  “臣恭候太子殿下大驾光临。”

  闻得此言,见储胤朝的征西大将军利忠尧以标准的军礼半跪在地上,百里将军着实捏把汗,急忙从马上跃下。而他身后的队伍亦自动向两侧散开,空出道中显眼的轿子。

  轿中传出“哼”的一声,一侧的轿夫赶紧轻轻地掀开珍珠坠饰的轿帘,轿中的当朝太子凉卿骢缓缓地从掀开的轿帘中探出半个身子,接着迈出第一小步,眼神环视四周一番,整个人才完全走出了轿子。而他这看似优雅的动作之下隐藏的却是严肃,深沉。

  他一身金色锦缎,揽起的发髻像是一峰直*云间的山丘,腰际的腰带则仿佛如同一条盘踞的龙,龙头始终注视着前方。他的剑眉欲舒未舒,鼻翼一动不动,高耸的鼻尖下的嘴唇严严实实地闭着,锐利的眼珠中射出犀利的目光,如此五官构成的面孔上正散发出浓郁的冷漠。他一如方才的优雅,徐徐地向利忠尧走去,并没有示意利忠尧起来的意思,而一旁的百里将军始终憋着气,不知该言何物。

  凉卿骢走到利忠尧旁边时,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会,继而缓缓地走到祈禳王府门槛处,才冷冷地道:“起来吧。没想到这王府竟然这么冷清。”说完便径直走入了王府中。

  利忠尧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偕同百里将军一起走入王府,脸上的表情一如方才的冷峻,凉卿骢的话里明显有话,在他看来,这位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的太子身上,很显然地夹杂着一丝怒气,而他的话表面上说是王府迎驾的人不多,实际上只不过是为方才的惩戒找了个借口。

  进入王府的时候,府中的女眷跪了一地,领头的赫然是梳妆打扮完毕的祈禳王妃和利飘霏。听得来人在门口那冰冷的声音和祈禳王的那声称呼,一些丫鬟吓得直打寒颤。凉卿骢在这些女眷面前止住了脚步,冰冷的声音如冷风般飘向这些女人的头顶。

  “都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一干女眷工工整整地谢着礼,着实松了一口大气,齐齐向两侧散去。

  凉卿骢的目光轻轻地扫视了这些女眷一番,在移到利飘霏时,竟然轻轻的闷哼一声便向正厅走去。

  他这看似并无他意的闷哼在两个人听来却含有两种不同的意思,那祈禳王妃显然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闷哼的,她不由得心花怒放,心中暗喜自己的女儿给当朝太子留下了印象;而在百里将军看来,主子的那声闷哼不是欣喜,而是明晃晃的轻蔑!

  祈禳王妃正欢欣鼓舞地要告诉利飘霏这个旷世绝伦的消息时,正厅中传来的那个冷冷的声音却成功地让她张成“口”字的嘴巴如蚌蛤般闭上了。

  “听闻祈禳王府大小姐色艺双绝,如若天人,见上一回,恍若登天。没想到我亲临王府,也难能一窥那天人之姿。莫非王爷认为我没有那个资格吗?”

  利翊兮,又是利翊兮!祈禳王妃心中暗骂道,怎么每个人来王府都要问一问那个丫头,她当真是那般好么?幸亏是被那什么破军给掳走了,要不然还能翻天了!

  利忠尧心中了然,这太子自然是为了利翊兮而来了,他身居高阁,岂能不知利翊兮被人掳走之事?如此问,只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嘴上不由辩解道:“太子不知,小女不幸被江湖野夫掳走,至今仍不知消息。”

  “哦?”凉卿骢故作惊奇道,冷峻的面孔一如既往,却猝然道,“我命人送来的聘书,王爷应当收到了吧?”

  利忠尧脸上不由得一惊,凉卿骢这意思是兴师问罪来了?

  “小女幸蒙太子殿下青睐,聘书已然收到。”

  “未来的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闪失,王爷应当知道是什么结果吧?”

  “臣……知道。”利忠尧当然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此前他一直以为利翊兮只是有可能成为太子妃,而当这话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时,利翊兮太子妃的身份已成了事实。

  而府外的祈禳王妃心中却是“咯噔”一声,这太子已经认定了利翊兮是太子妃,那自己那暗度陈仓之计施展起来岂不是有些麻烦?倘若这冷若冰山的太子爷发现自己迎娶的不是利翊兮而是利飘霏,那牵连的不仅仅是利飘霏,还有利忠尧和自己,甚至诛九族也不是不可能!一想到这,祈禳王妃反而犹豫不决了。

  “即使如此,堂堂征西大将军的府上竟然连将来的太子妃都保不住,是那江湖野夫有通天彻地之能,还是王爷认为我困居皇城之中,不谙世事?”

  利忠尧额上不由得涌上一层冷汗,急道:“微臣不敢,只是那破军实是不容小觑,当时那破军也正为小女疗伤,事发突然,微臣也没料到他竟会做出此等举动。”

  “哦?那我怎么听说是那破军替人疗伤时,王爷忽发冷箭,惹恼了他呢?”凉卿骢睥睨着双眼,一脸的漠不关心。

  利忠尧顿时一脸哆嗦,却义正言辞道:“太子殿下不知,那破军正是上次掳走愚父和小女之人,此次前来,替小女疗伤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掳走王妃和臣的另一个女儿。”

  凉卿骢脸上却是勾起嘲讽的表情:“如此说来,外面的传闻王府大小姐只是个虚名的传闻的确属实了。不然,王爷怎么何至于宁愿牺牲未来的太子妃,也要确保王妃和女儿的安全?”

  凉卿骢像是在刻意强调“太子妃”三字,而事实上这三个字确实强烈地刺激了利忠尧的神经。

  “这……太子殿下误会了,事实并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又是哪般?”凉卿骢难得地端起茶桌上的茶,仿佛所说的话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事发突然,微臣并没有想太多。”利忠尧很是谦卑地说道。

  然而,在场的百里将军以及站在正厅外的祈禳王妃、利飘霏都对利忠尧今日的表现感到很诧异。以百里将军对利忠尧的了解,征西大将军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驰骋沙场数十年,一身的傲骨,更是凭一己之力而成为现在的异姓王爷,何时如此谦卑?而祈禳王妃的吃惊更在百里将军之上,虽然平时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想法百依百顺,但是并不是说他就是一个惧内之人。他的刚强从来都是流露在外,然而今天如此低卑,却是为何?

  “要是如此,我宁可早日纳翊兮为妃,脱离和这王府的关系。”凉卿骢如此淡淡的一句话,令在场之人的神色各异。

  百里将军的淡定,祈禳王妃脸上的无比诧异,而一直谦卑着的利忠尧则挺直了腰,从容的神色后似乎隐藏着点点笑意。

  首日上架,全章奉送,今日还差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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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散开,满地芳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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