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对西风瘦影长,竹篱旧圃寄心伤。相思只赋窗前月,离恨遍铺阶下霜。
凝粉泪,断愁肠。芳华尽处是沧桑。归期只伴飞鸿远,长忆秋晴遍野黄。
九月菊花香,袅袅飘满堂。
镇南王世子的离开令祈临城众多女子以泪洗面,苟延残喘数日,然而几日后的今日,祈临城却再次呈现出了盛况空前的热闹。不是因为某位大人物的降临,也不是翩翩美男子或纤纤奇女子的到来,而是今日正是祈临城每四年一次的花魁大赛举行的前三天。因此,全城皆因这盛世而特意装扮起来。
若是稀松平常的花魁大赛自然不能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储胤朝所举行的花魁大赛囊括了储胤朝各地的参赛人员,但凡有意愿参加者皆可到各州府报名,并进行角逐,从而选出州代表前来祈临城参加总决赛。而为了凸显祈临城皇城的地位,祈临城参赛者可直接参加总决赛。
而花魁大赛受如此重视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只要在花魁大赛中获得花魁之位,就可以向当今圣上要求一个愿望,荣华富贵,添官进爵,无不允诺!正因为此,许多官宦儿女无论是真心喜欢还是假意醉心,都竭尽全力地投身于菊花的养殖中。
对于祈临城的商贩而言,如此盛事的来临,便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而对于祈临城的少男少女而言,则意味着俊男美女、王公贵胄的到来!所以,他们必须抓住面前难得的机会,甚至奋不顾身地争抢,只为在举行花魁大赛的“走马楼”抢得一个显眼的位置。
而在今日拂晓伊始,便有来自外州的参赛者络绎不绝地涌进祈临城,长长地马车队伍和用黑布包裹着的花车,这些花车可以说是参赛者的命根子,必须一丝不苟地保护着,而在大赛之前,自己所携带而来的花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的!
直到申时三刻,“走马楼”外的马车才显得渐渐稀少起来,而“走马楼”内却已是高朋满座,人头攒动。来自各州的参赛者比邻而坐,相互交谈着彼此的经历,而对于自己参赛之花,悉数闭口不谈。间或有颇为自信之人直接高声呼出自己的花名,闻得其声之人,有的笑而不语,有的神采奕奕,有的则阴晴不定。
在这些人中,有的衣着朴素,一副憨厚老实之相,有的则绫罗绸缎,华丽辉煌,眉宇间尽是对旁人的不屑,这些人多是疏远的王公贵族之人,大多怀着一举夺魁从而步步高升的目的。
却见一名黄橘色衣服的公子将扇子张开抵于鼻翼之前,双眉紧锁,瞳孔微缩,一脸的鄙夷,看情形当是对他隔壁桌的一名衣着朴实正和他人畅谈的人不满。他挥了挥冗长的衣袖,变着腔调道:“哪来这般龌龊之人,竟来得了这‘走马楼’,简直是脏了本公子的视听和‘走马楼’的名声!”
他将腔调提得极细,周围的人无人未闻,那朴实之人立刻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哪来的净身未尽的公鸭嗓子,竟然在这不伦不类!”
此语一出,举座哗然。谁也未料想到这外表朴实之人竟然是这样一号人物,当真是打劫的遇上杀人的,好戏连连。
那公子显然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人,脸顿时涨得通红,嘴上仍尖利地喝道:“我道是何方人物,原来是黑州出土的长毛疙瘩。”
这话实是讽刺之话,只因对方长得确实比常人黑上许多。而那人一愣,脱口而出道:“我道是哪家公子,竟是市井三岁小孩流传的那位门旮旯屙屎被抓之人。”
这上不得台面的言语顿时传遍了“走马楼”各个角落,所有的目光也被这话吸引了过来,被如此多的眼睛所注视,那公子的脸红的活像姑娘镜奁中的胭脂。他欲说还休,却苦于口上无词,猛地将目光转到帐台上的掌柜,道:“掌柜的,如此粗鄙之人怎能入这尊贵的‘走马楼’,怎不将他及早赶出,他那钱我给付了便是。”
却不知那掌柜笑颜而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是参加花魁大赛之人,比赛期间在‘走马楼’中的住宿全都免费。走马楼是奉了上台的指令,可不敢违章行事!”
听闻掌柜的话,那公子更是说不出话来,那朴实之人故意在他面前得意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肚子里打得如意算盘,我还不知。看你穿得人模人样,还真把自己当人啦?”
那公子本欲还要大打出口,走马楼靠门口处却传来几声赞不绝口的咋舌之音,有一位口中还高声说着:“没想到在这竟能碰上两位如此赛若天仙的女子,我定要夺得花魁,将此二女子纳入府内!”
闻得此言,走马楼中原欲看热闹的众人再次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走马楼门外,有的人甚至快速地移动到门口,将入口挤得水泄不通,就连方才争吵不休的二人也拉着脖子往外瞧。
走马楼外,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门口,马车一侧,两名水灵灵的女子相互搀扶着立在原地,二人身后下人模样的人则转身捣弄着花车。二女之中,一名身着涟水白衣罗裙,长若银河的青丝齐刷刷地垂落,而在她的右肩头,赫然是一把古筝。她长着一张恰到好处的瓜子脸,粉若桃花的双颊上洁净无遗,小巧地樱唇紧闭,白若羊脂的鼻子,鼻骨向上延伸,恰好连接两枚欲落未落的淡眉,精致的眼眶,而眶中的眼珠却是黯淡无神,没有任何生气,竟然是一名双眼失明的女子。然而,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几乎将这美中不足的瑕疵掩盖,即使是拥有如此瑕疵,仍然难以令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走。
而另一名女子则紧紧搀扶住背着古筝的女子,她拥有不失于身旁女子的容颜,朗若明月的发髻盘于脑后,发髻上炫彩的发钗恍若一只等待朝奉的金凤。她的脸盘圆圆的,散发着可爱之气,圆圆的眼睛颇有灵气地睁着,粗细有致的双眉不着任何粉饰,短短的鼻子,鼻翼缓缓地翕合,狭窄而薄的嘴唇似闭未闭。如此灵气的女子,与她身侧的女子,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二人相互依偎,缓缓地向门畔移来,她们每前进一步,门边的看客便向后小腿一步,似乎二女就如仙女般,可远观而不敢亵玩。她们快到门槛处时,一名男子随口道:“姑娘小心门槛!”
他话方出口,那背着古筝的女子便笑着向他道:“多谢公子提醒。”她的眼睛不失丝毫地望向他,令人难以相信她的双眼已然失明。而那男子显然对这天人般的笑容感到万分诧异,惊在原地,久久难以自拔。
失明的女子转头对呆愣着的掌柜笑着问:“掌柜的,可还有房间?”
掌柜受宠若惊,一时难以自言,一言一语道:“有……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走马楼中的客人便连连喊道:“掌柜的,你可要准备上房啊!”“可不能怠慢这等仙子!”……
“有,小二,给二位姑娘准备两间上房。”
“多谢掌柜,我姐妹仅需一间既可……”失明女子温雅而道,“如掌柜所见,小女子目不能视,而我这妹妹也是不幸,耳不能听,我俩共住一室,方好照顾。”
这话一出,举座皆寂然。众人原本对这失明女子便抱有莫大的遗憾,谁曾想,她身旁的可爱至极的女子竟是个失聪之人!难道是上天妒忌她们如此的容貌,而给她们这样的残缺不成?
倒是掌柜的声音划响了走马楼内的气氛,“二位可也是为参赛而来?”这个问题既是掌柜的问题,也是在座众人想问的问题。
“我是陪同我妹妹而来,她才是参赛之人。”
“哦,既是如此,就劳烦姑娘在这登记一下。这走马楼中人无不是为花魁大赛而来,在此登记便算是报名了。”掌柜将一本花名册推移了过来,指着空白处解释道。而此时已有人频频向掌柜的投来询问的眼光,众人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二位仙子般的女子的芳名。
失明女子向失聪的女子细细的说着,那失聪女子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嘴唇,最后仿佛弄清楚她的意思似地点了点头,转身提起笔就在那空白处写了起来。待写完,便将笔递到了失明女子手中。众人又是一惊,有人豁然醒悟道:“唇语!她竟然懂唇语!”其他人一听,不禁恍然大悟地点起头来。
那失明女子淡然而笑,唰唰数笔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她的字娟秀整齐,丝毫不像是失明之人。
“这……”掌柜既惊且奇,却又一句话说不出来,移过业已写好的花名册,眼神注视着墨渍犹新的纸张,抬头便直冲小二喊,“小二,上房一间……”
“得嘞……”小二清脆熟练的声音如炊烟袅袅渐渐消逝。
呆坐在走马楼课桌上的看客哑然无语,一个个皆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柜台上的掌柜,那兀自沉醉的掌柜目不转睛,怔怔道:“薛婉怡、谢冰韵……”
正当全城议论着“走马楼”神秘而来的两位神奇女子之时,薛青凯正和郭晟在自己的茅屋之外,篱笆墙内把“茶”言欢。而被凉子铿托付、薛青凯照顾的碧浓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在刚把碧浓接回来的头几天,碧浓显得非常的不安分,一脸的恐惧,常常缩在角落里,不容许薛青凯靠近。经过几天的相处后,她才渐渐安静下来。特别是当有一天郭晟突然到访,发现碧浓,并和薛青凯一起施展任意门技艺后,碧浓显得越来越安静。每当空明的箫声响起,她总会寂静地听着,那神态丝毫与“疯”之一字毫无关系。
“你知道吗?在体会了你这样的生活之后,我越来越羡慕你了。诺……”郭晟抿了抿薛青凯特制的菊花茶,接着道,“连茶都可以这么好喝!”
“你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体会几天可以,若是活一辈子你恐怕就不行了。”薛青凯端着茶苦笑道,眼神不自觉地扫了扫碧浓。
“恐怕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还是领我的兵,打我的仗好了。”
“其实也不尽然,军中生活怕是比百姓生活还苦。”
“这就要看什么样的军,什么样的官了!”郭晟不无感慨地道。
“呵呵……郭兄所言甚是啊!”
郭晟放下茶杯,眼神望向一旁寂然的碧浓,叹道:“师妹这一消失,似乎周遭什么都冷清了,连凉子铿都走了……怎么现在仍没消息呢?”
而一旁的薛青凯听得也默然地放下茶杯,仰着头默然不语。他和利翊兮的关系郭晟并不知道,否则郭晟自然不会如此突兀地提起他的师妹。
“也不知道破军前辈把她带去哪了?”薛青凯忽然幽幽地道。
“放心,一定会没事的。”郭晟转头对薛青凯安慰道,“这几天祈临城好像挺热闹的。似乎是什么花魁大赛来着。对了,”郭晟似乎突然记起什么,“你怎么不去参加这花魁大赛?不是中花魁者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吗?你花种得那么好,花魁非你莫属!”
“花魁大赛?”薛青凯嘴里念叨着这个词,才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原来就是那个令人一朝万户侯的花魁大赛,但是其中的关系有几人能看清楚?
“你肯定是外面仗打多了,不知道这花魁大赛真正的含义。正因为中花魁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所以从它举办以来,许愿者无不希望封侯拜相,而后来朝中渐渐有朝臣利用这一契机来获得自己的利益,所谓花魁不是他们的自己人就是被他们所拉拢。你觉得我斗得过他们吗?”
“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黑幕?看来我真的只适合打仗。”郭晟自嘲道,如此说来,储胤朝已是蛀虫满身了吧?
“何况即使我得了花魁我又能有什么愿望呢”薛青凯依旧仰着头,要是翊兮在的话,或许我可以为她许一个愿。
“但是你知道吗?听说这次花魁大赛有两个很奇特的女子参加呢,一个失明,一个失聪,虽然如此,二人都美若天仙。有机会,你我一起去走马楼看看吧?”
薛青凯对这是不感兴趣的,但当他听到二人都有残缺时,内心却不由得为之一振。
“你说会不会……”
“谁?”薛青凯话还未说全,便被郭晟一句猝然的话打断。顺着郭晟的目光望去,在篱笆墙栏的后面,似乎的确有什么人闪闪躲躲。二人正欲屏住呼吸上前一看究竟,那躲在篱笆墙栏后的人如同一支飞箭般射出,白色的身影笔直地向二人旁边的碧浓奔去。
“碧浓!”一声饱含着震惊和激动的声音同时传出,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令正要有所动作的薛青凯愣在了原地,利翊兮!他急忙一把抓住蓄势待发的郭晟,喊道:“别!”
薛青凯并没有错,这飞身而出的人正是消失数日的祈禳王府大小姐利翊兮!
“碧浓,是我啊!”利翊兮激动地搂着碧浓,而碧浓却是一脸的恐惧,在利翊兮狭小的怀抱中蜷缩成受伤的小貂。
“碧浓,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利翊兮越发搂紧怀中的姐妹,因为内疚和激动的眼眶中已是泪水涟涟。
“翊兮,你别太内疚,碧浓她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薛青凯缓缓站在利翊兮身后,轻声安慰道。
孰料利翊兮快速地站起身,如一只受伤的兔子躲入薛青凯的怀中,啜泣道:“青凯,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让碧浓一人回来,都是我……”
薛青凯疼惜地永右手轻拍着她的背,左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像是怕她突然离开一样。
“翊兮,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二人如此地亲近着,完全忘了原本不知情的郭晟,他瞠目结舌地望着二人的一举一动,见二人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半确定半不确定地问道:“师妹,你们两个……”
这个时候薛青凯和利翊兮才记起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急忙挣脱彼此的怀抱,尴尬地立在原地。
“你们两个……”
几乎是同时,薛青凯和利翊兮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郭晟瞬间想起这几天他在薛青凯面前无意识地提及了利翊兮多少次,忽然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傻瓜。
“师妹,这几天你都去哪了?”郭晟尴尬得急忙转换话题。
利翊兮瞥了瞥薛青凯,赶紧将前前后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二人听,听得二人啧啧称奇,一想到利翊兮竟然成为了破军的干女儿,顿时对破军的印象好了几分。
“那碧浓怎么会在这里?”利翊兮迟疑地看着碧浓,头也不回地问道。
“其实碧浓被赶出王府的当天,凉子铿就将她找回来了。他走之前把碧浓拜托给了我,后来我发现我和郭晟用任意门的技艺可以安定碧浓的情绪,所以他有空就会来这。”
“原来如此!我已经让干爹帮忙找宫南风了,到时候不仅碧浓还有你的病也一定能治好。”利翊兮憧憬地看着薛青凯和碧浓二人,由衷地说道。
“青凯也患病了吗?我怎么不知道?”郭晟探过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薛青凯。
“没什么,只是老毛病而已……”
“哦。”郭晟点着头,“师妹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好说到让青凯去参加这次的花魁大赛,不过当我知道其中的黑幕时,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参加了。”
“去呀,青凯你当然要去。你的花种得那么好,肯定是花魁!”利翊兮欣然道。
“翊兮,你也希望我去?”薛青凯讶异地看着利翊兮,利翊兮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参加。不过,我的愿望是和你有关的,到时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利翊兮脸上一红,默默地点头,不发一语。
“这样的话,我就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花园,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薛青凯信心满满地看着二人,嘴角洋溢着不可多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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