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晟则一会儿看着利忠尧,一会儿看着薛青凯,这两个男人都异常的沉默,然而却显得格外的认真,而郭晟最害怕的就是认真,因为认真在他看来就是一种迷药,就像那扑火的飞蛾,即使是明知即将奔赴火海,却仍然奔向了火海之中,享受着焰火的炙烤。
“我可以答应你。”利忠尧突然逐字逐句道,而他的回答已经让薛青凯心花怒放,他已经知道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有个条件,”利忠尧顿了顿,目光充斥着精光,闪烁着坚毅的决定,“我要你率军打仗,至于是打什么仗,那便由老天来决定!接下来发生的第一场战乱,无论是大是小,我都要你奔赴战场,平息战乱。若你功成而返,我便亲自将翊兮送与你手中,倘若你战死沙场或败阵逃亡,无论你是死是活,都不能再来打搅翊兮。你能做到吗?”
“这不公平,”郭晟身体打着颤,他没料到利忠尧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明显是在欺负人,“青凯不过是一介平民,既无克敌的功夫,也无领军打仗的经验,你这哪是让他去打仗,明明是借着幌子让他去送死!这不公平,青凯,别答应他!”
“敢不敢,我只问你这最后一遍!”利忠尧刀刃一样的目光射向薛青凯,话语里带着*迫,带着鄙夷,带着不屑,向一把把讽刺的利剑笔直地向薛青凯刺来!
“好,我答应你!绝不反悔,若我功成而返,你也要履行你今天所说的话,恰好郭晟在,就让他为今天的话替你我做一个见证!若我战败,我也当遵守诺言,从此不在翊兮面前出现!”薛青凯毅然地抬起头,将坚定的目光化作锐利的兵器,射入利忠尧闪烁的双眼之中。
“青凯,你疯了!何必答应这不公平的交易?”郭晟几乎是嚷着冲着薛青凯道。
薛青凯面不改色,笑着对郭晟道:“郭晟,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郭晟抿着嘴唇,犹豫地看着笑着的薛青凯,这个男人肯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答应这样不平等的交易,可是他又能怎么办?郭晟不由得质问自己,嘴中他不忍心地将原话咽了回去,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诚挚地道:“当然,我对你一直有信心。”
“好,我对你这份气魄很是欣赏,我们便等待下一场战乱的结果。你我今日的约定务必保密,绝对不可让翊兮知道!若你功成而返,我一定履行自己说过的话,若有违背,便如此桌!嘣……”利忠尧愤愤地单掌朝着身边的桌子拍了下去,瞬间将那张稳固的木桌拍成了无数段,飞起的木屑乱哄哄地飘散在空气内。
而这时,薛青凯终于再也忍不住,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刚刚有了些血色的双颊又泛起了犀利的惨白色。
郭晟听着薛青凯的咳嗽声,一边为他拍背,一边喃喃道:疯了,全都疯了!
祈临城,太子府。
今日的太子府内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难熬的一天,单是这太子府内那天天寒气缠身的主儿就已然不能令人忍受,而那一大早就气势冲冲地不顾下人阻拦闯入太子府的女子,更是如火上浇油般,让整个太子府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你怎么来了?改变主意了?”凉卿骢闲散地坐在椅子上,见到满脸怒气闯入的女子,心中不由得一横,冷漠地道。
“呸,我便是被恶鬼缠身也不会改变主意!”利翊兮甫一进屋,便笔直地立在凉卿骢的眼前,无视府内其他下人脸上惊恐的神情。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祈禳王还没有告诉你吗?郭晟也还没有?”凉卿骢斜着眼神,微觉惊讶地道,洁净的额头上泛着道道冷光。
利翊兮没有闲工夫理会他这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而是厉声质疑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师兄而来。你和师兄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笑话,两个大男人之间还能发生什么事,他不是过得挺好的么?”凉卿骢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与他那装出来的暖暖的笑容截然的不同,裹挟着浓郁的阴森。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从前天发现师兄一个人躺在那冰冷的石桌之上后,这些天我还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有过笑容。师兄以前是个多么乐观的人?现在却成了这样,师兄嘴上闷着不说,我问他也不告诉我,但是我知道这一切肯定都和你有关!”利翊兮愤愤地看着凉卿骢脸上的毫不在乎,心中更加生气。
“哼,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错在先,都不能为朋友着想的人,值得本太子放在心上吗?”凉卿骢离开了椅子,晃悠到一旁的大青花瓶旁,白净如女子般的手放在瓶身,只听“哗哗”数声,硕大的青花瓶化成一滩碎泥。
“师兄的错?在我看来怎么看都是你的错,你倒是告诉我师兄错在哪了?”利翊兮冷冷地笑了一声,其寒冷程度远在凉卿骢之上。
“哼哼,我的错?我让他帮我让你远离那个下贱的花农,他做了吗?我让他再也不要和那个花农来往,可是他照做了吗?他甚至劝我放开你!哼……这是一个朋友应当做的吗?”凉卿骢鼻子中发出不满与不屑的声音,讥笑道,“我的错,你倒是说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呵呵……”利翊兮更加冷冷地笑着,眼神里饱含着对眼前男子的同情与可怜,“从一开始我就说你不配与师兄成为朋友,师兄还说是我不理解你,不了解你,劝我对你另眼相待。我庆幸没有那样做,因为从始至终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压根就不懂得朋友两个字怎么写!”
“我倒相当同情师兄,他怎么就能够忍了你十多年,要是我早就离开了。你和师兄现在是一刀两断了吧?那便再也不要来往了,你对师兄而言就是一个包袱!哼,我也没工夫与你浪费口舌……”说完,转身就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我不配?哈哈……”凉卿骢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狂笑不止,待他笑声淡了几分,他才继续道,“利翊兮,你可知道,不配的一直都是郭晟,你可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凉卿骢戛然而止,冷笑了数声后接着道,“他是一个道貌岸然之人,外表的儒雅气质,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无视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的无耻之徒,他竟然喜欢那个被他称为师傅的女人,这是多大的笑话!堂堂前丞相之子,名满沙场的少将军,竟然喜欢他的师傅!你没看到,我当时说他时他的脸色是什么个样子!”
利翊兮身体当时僵在原地,迈出的步子也缓缓地伸回,她的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小,平摊的双手五指也轻轻地颤动着。
师兄喜欢师傅?这个念头如霹雳般袭来,她几乎不能相信她的耳朵。
怪不得总觉得师兄心中含有心事,这般年纪也尚未娶妻纳妾,原来他的心中竟然一直眷恋着那个谜一样的女子,来无影去无踪的师傅。
师兄爱上了教导他的师傅?爱上了他们共有的师傅?全天下若知晓,恐怕会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吧?
然而利翊兮的双手五指渐渐握紧,双眼中的眼神也变得释然,她的身体不再僵硬,而是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那正在冷笑着的男子蓦地吼道:“凉卿骢,你个大混蛋!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法?你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人之道?苍天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你成为储胤朝的太子?”
“喜欢上师傅又如何?爱上了又何妨?在我的眼中,也只有师傅那样的女子才能和师兄比肩而立,才能留在师兄的心中!而你是什么,你是嫉妒师兄喜欢上了师傅吗?还是你嫉妒师兄比你成熟,比你有抱负?枉费师兄将这样一个秘密告诉你,可你却将这个当成了耻笑他的把柄?在你的心中,是不是只有不顾任何理由,为你胡作非为的人才是朋友?那你便去找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吧,只要你有钱,他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一开始我就没正眼瞧过你,从现在开始,以后我都会更加瞧不上你,你才是全天下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个披着兽皮的豺狼!”利翊兮怒不可遏地嘶吼着,“端仪皇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就应当在仍然在冷宫中呆着……”
利翊兮话尚未说完,凉卿骢忽然动如鬼魅般闪到她的身前,揪着她的衣衫,他的动作异常诡异,快得令利翊兮几乎还未反应过来,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凉卿骢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瞪着利翊兮,一副想将他吞入腹中的模样,他的目光如获得食物正欲享受的野狼,攻击地匍匐在地面上,蓄势待发。利翊兮只觉天花乱坠,浓重的死亡的气息带着一丝丝腥味向她凑近,就在她认为即将被眼前的男人所吞噬时,她忽然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冷冷地传入她的耳蜗。
“哼,我不会动你,正式的聘书已经发往王府,估计这个时候祈禳王正想着如何将你完全送入太子府吧?那时我有的是时间!”
利翊兮目瞪口呆地看着凉卿骢,连凉卿骢松开她的衣衫的动作她也没有丝毫察觉,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用她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好像无数道玄雷从天而降,又不差毫厘地降在了她的身上。
凉卿骢更加冷漠地笑了,冰冷的语气几乎让屋内的气氛冻结成冰块,“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郭晟也没告诉你,怪不得有功夫来这胡闹……”
利翊兮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他,任凉卿骢好看而单薄的双唇在她面前张动,他的神情就像是庙中供奉的佛一般,用安详的神情宣布着世上最难以接受的悲痛,而那已经不是安详,是残忍,是阴险。
“既是如此,便由我亲自来和你说,你知道正式聘书意味着什么,你必成为我的太子妃,你觉得祈禳王会拒绝吗?”凉卿骢冷淡地说着,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其他的感情。
“你休想!”利翊兮忽地大声嘶吼,她的内心却被冰凉缓缓地吞噬,不用凉卿骢提醒她也知道正式聘书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之前的聘书是口头空文的话,那么此时的正式聘书就如三省六部共同制定的吏法一样,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难道你还想着反抗不成?或许你想让王府所有人为你赔上命?你可想清楚了!”凉卿骢友好地提醒着,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个孩童间玩耍的游戏。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即使是让我去死!”利翊兮嚎啕大喊着,脚下如生风般迅速地离开了太子府。
凉卿骢看着利翊兮离去的身影,冷漠地从鼻子中发出声音,“区区花农还想和我争,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