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翊兮如木偶般呆愣在地上,她已经这个样子一天了,任下人如何劝阻她都不理会,凉卿骢生怕她出什么事,最后不得不将碧浓和利惜墨与利翊兮关到同一个屋子之中,以求利翊兮心中少一些顾忌。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仍然没有什么效果。
碧浓隐忍着眼角的泪水,反复地在利翊兮耳边呢喃着,然而利翊兮仍如木偶般呆呆地坐着,没有丝毫的反应,碧浓和利惜墨已经知道了薛青凯的事,却也不好再劝利翊兮,只好坐在一旁,看护着利翊兮。
此时,那扇铁将军把关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走入其中的是一个男子和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那男子长得极为好看,精致的五官丝毫不逊色于凉卿骢,他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衫,衣服胸前绣着一棵草。他缓缓地步入房中,目光立时锁在呆愣在地上的利翊兮身上,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疼惜无比,而他身后的那名丫鬟也是一颤。
“翊兮?你怎么成了这样?”那男子颤着声问道。
“凉世子?”碧浓不敢相信地站起身,直直地看着来人,终于确定了之后,她如火救星般地道,“凉世子,你来了。快劝劝小姐吧,她这样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了。”
凉子铿身体一怔,缓步走到利翊兮跟前,蹲下身体,望着利翊兮憔悴的脸和毫无生机的双眼,心中一酸,“翊兮,你这又是何苦呢?”
“都怪我,来得太迟了。”凉子铿自责地说道,一个冷冰冰的手忽地摸上他的脸,阴寒之气笔直地钻入他的周身之中。
“凉大哥,你来了。你是来看我嫁给凉卿骢的吗?”利翊兮冷冰冰地问道,眼珠却压根未移动分毫。
“翊兮?对不起,凉大哥来迟了。”凉子铿懊悔地看着眼前的人,任由她冰冷的手摸着他的脸。
“不,凉大哥,你来的正好,刚好可以见我最后一面,明天午时之后恐怕就真迟了……”
“小姐……”明白其中意思的碧浓刹那间哭了出来。
“翊兮,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凉子铿心痛地质问道,然而他却能体会利翊兮此时的心境。
“利师姐。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凉子铿身后跟着的丫鬟突然跑到利翊兮跟前,紧紧搂住利翊兮,宽慰地道,“堂兄他也不会有事的。”
“婉仪?婉仪!”利翊兮猛然惊醒过来,她几乎将薛婉怡撞翻在地,而她眼中立即有了几道生机,她狂喜地看着眼前乔装打扮的薛婉怡,道,“婉仪,真的是你!”
“嗯,利师姐,是我。对亏了凉世子再来京之前,先去了王府别院,恰好碰到了我们。我便化装成他的贴身丫鬟,混了进来,不然压根就进不来呢。”薛婉怡庆幸地道。
“凉大哥,多谢你!”利翊兮忽地破涕而笑,转头冲着凉子铿道谢。
“我是你大哥,这是自然的。太子和我终究是表亲,他也知道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才让我进这屋来,否则我也将被拒之门外。”凉子铿见利翊兮已然没了方才那吓人的神情,心中立时宽慰了不少。
“利师姐,你放心,郭师兄,已经找人帮忙去了。他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已经有了救你出去的办法,我混进来一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而是为了打探地形,明天施展起来也轻松得多。”薛婉怡小声地解释着,生怕被旁人偷听。
“为什么是明天?”利翊兮不解地道。
“倘若先救了你,他们一定会盯紧堂兄,到时候出手就更难了。破军前辈已经想通了,实在不行,明日便劫法场,到时两边同时行动,他们一定措手不及!”
“嗯,我知道了。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过你们一定要救出青凯,就算救不出我,也是可以的。”
“师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没将你救出去,堂兄还不知道会怎么埋怨我呢。”薛婉怡开着玩笑道。
“总之,一切都交给我们,你们就放心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凉子铿看着屋中的众人,安抚地说道,他看了看薛婉怡,开口道,“好了,婉仪,我们该走了,否则太子就要起疑了。”
利翊兮默默地点着头,期待着拯救的到来。
翌日午时,宫城门口。
拥挤的人群挤在宫城之外,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眼神直直地投射在宫城午门邢台上跪倒在地的人。这个一身白色的年轻人尽管跪倒在地,却毅然抬着头,露出他那张好看的面孔,一种不屈服的气质横然溢出,一层又一层地向人群之中迫来。
看热闹的人对着这即将奔赴死亡的人指指点点,谈论着关于此人被处死的各种传言,尽管到现在宫廷之中也没有传出正式的原因,然而民间已是流言横生,充斥着街头巷尾。
薛青凯跪倒在地,目光直直地望着邢台下看着自己的人,之前他最是讨厌这种人,这种人趋炎附势,喜欢看尽各种热闹,尽管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兴趣,反而越加乐此不疲。因而他只是淡然地看着这些人,不表露出任何的畏惧,何况他压根没来及害怕!
绝不能让这些看热闹的人得到令他们疯狂的快感,这是薛青凯脑中的想法。
尽管那夜方锦璋告诉过只要利忠尧知道他的身份,他就一定不会有事。而第二天利忠尧也突然莫名其妙地造访了天牢,然而不是来找他,而是来找方锦璋。这向来不和的二人竟然如冰释前嫌似的议论着,像是在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他。然而,此时他仍然出现在了这引人非议的邢台之上,面对着一群看热闹的乌合之众!
他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想在死之前能够再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尽管他知道利翊兮也不好受,尽管他知道利翊兮此时也如他一样被囚禁。昨夜那特意前来天牢挖苦他的太子凉卿骢已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或许现在,翊兮正被*迫着穿上那她不愿意穿上的红嫁衣吧?
真想再见到她一面,哪怕是一眼也好。
微微抬头,太阳刺眼的光芒已即将悬到正中央,那耀眼的光芒几乎刺伤了他的双眼,惹得他眼前一片黑暗。时候快到了吧?
薛青凯低下头,往那人群看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破军、郭晟、谢冰韵,他们正紧紧地看着自己,眼神是那样的镇定。他们在这儿做什么?难道他们要劫法场?薛青凯摇了摇头,圣上摆明了是要他死的,又怎能由他们胡来?
而薛青凯的目光继续移动着,令他诧异的是,他看到了相互搀扶着的正哭得相当伤心的薛老夫妇。他们怎么来了?看他是如何人头落地的吗?然而当他看出薛老太太是那样伤心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一阵内疚。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那样对二位老人了,他并没有恨薛老太爷,特别是知道爹娘与薛家断绝关系的原因之后。
在薛老夫妇二人面前,薛瀚海双眼蒙蒙地看着薛青凯,心中隐隐的疼痛令他难堪不已。他怔怔地看着这个相认不久的侄子,他不禁觉得自己有愧于九泉之下的兄嫂,倘若他早早地将一切告诉薛青凯,兴许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又或者他早些时候让婉仪将薛青凯带回泊州薛家,这一切也永远不会发生。然而,一切已成定局,而他却无能无力,只能看着他唯一的亲侄子血溅刑场!
刺眼的光芒已悬在了苍穹的正中央,邢台下的众人齐齐地看了看天空,忽然发出一阵轰鸣,显得极为兴奋。被送入刑场的又不是他们,与他们又非亲非故,他们何须感到难过,为这个人感到惋惜。唯一惋惜的不过是可惜了这样一张好看的面孔罢了。
“回禀圣上,祈禳王和南征军已经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了。”诚惶诚恐的太监小心翼翼地看着龙椅上坐着的储胤朝的国君,小声说道。
“嗯。”一身龙袍的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缓缓地丢开手上的奏折,微微蹙了蹙眉毛,“他们当真在外跪了一天,还是你欺朕不知?”
“奴才不敢。祈禳王和南征军着实在外跪了一天,来往的宫奴都是知道的。”太监急忙辩解道,心中却将殿外的众人骂了一个遍。
“他们还是为了求情的事?”当今圣上舒了舒眉毛,又将桌上的奏折拉了过来,不耐烦地看着。
“回禀圣上,正是。”
“那就让他们继续跪着吧。”全身明黄色的男子不悦地道,将奏折重重地拍在岸上,“朕偏不信一个普通的花农,竟然值得这么多人为他求情。难道他们不知虞妃……”说到这儿,储胤朝的国君蓦地戛然而止,他将桌上的奏折横扫在地,“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祈禳王说什么?”
“回禀圣上,祈禳王说有要事上奏!”太监眼中闪出一道亮光,似乎看到了转机。
“宣。”已然没有了看奏章的男子忽地短促地道。
然而一旁的太监并没有听到,仍然呆愣在一旁。
“还愣着做什么,宣啊!”暴怒的圣上不快地吼了一声,抓着奏折就向呆愣在一旁的太监砸去。
祈临城,太子府。
张灯结彩的太子府显得格外的热闹,似乎是因了这喜庆之日的影响,往日一直盘桓在太子府中的阴寒之气竟然彻底消散,呈现出一派和祥之气。太子府内的下人慌慌张张地奔跑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庆之色,而是一脸的紧张,极为忌惮那喜怒无常的太子的脸色。
而在这喜庆的太子府之中,来来往往的巡逻军反复地逡巡于太子府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尽管是喜庆之日,然而却没有一个登门的访客,并不是朝中官员不把太子放在眼中,而是太子严令禁止官员前来造访,说是太子妃不喜好人多过于热闹。
太子凉卿骢一脸得意之色的坐在屋中,看着端坐在铜镜之前面无表情的即将成为他的太子妃的利翊兮,他欢喜地道:“我说过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如今你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吧?”
利翊兮全然不理会自言自语的凉卿骢,自凉卿骢在这屋中开始,他已自言自语了近半个时辰。若不是为了不让凉卿骢发觉出异样,她竭力忍住心中的不悦,吩咐碧浓为自己不急不缓地打扮。她此时恨不得赶紧脱离这个令她生厌的地方,越快越好。
“不是我绝情,我本来还想让你一块去刑场,看看那个花农人头落地的一幕,但是今日毕竟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怎么能见血光呢?你便安心在这太子府等着,大喜之后,我会让他们把那花农的人头送来的,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你不理我?难道你还想着离开太子府不成?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府中安排了多少人吧?连个鸟都飞不出去,更不用说你一个大活人了!你赶紧打扮吧,一会儿你的凉大哥要过来看你呢。”
然而,太子府外,薛婉怡和文曲、巨门、禄存、廉贞四星静静地潜伏在角落之中,直待午时到来的那一刻。
“你想说什么,祈禳王?”龙椅上端坐着的储胤朝的国君严厉地瞪着堂下的利忠尧,狂涌而出的威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笔直地宣泄而来。
利忠尧跪倒在地,低着头道:“臣不敢说。”
“不敢说?方才是谁嚷着有要事上奏,如今倒成不敢说了。哼……”一身明黄色的天子不悦地哼了一声,却又忍俊不禁,“好吧,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起来说话吧。”
“微臣领旨。”利忠尧徐徐站起身,目光缓缓地对上龙椅上之人严厉的眼神,他吸了一口气,毅然而道,“当年虞妃离宫之时,已有身孕……”
“你说什么?”“啪”的一声,当今圣上拍案而起,震惊地厉声喝道。
“当时微臣为怕圣上伤心,才将此事隐瞒,同时严令禁止太医将此事传于他人,因此此事仅微臣和当年那位太医知晓。”
“如今只有你一人知情了吧?你是想告诉朕薛青凯可能与朕有血缘关系?”储胤朝的国君语气温柔了几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救薛青凯而欺瞒朕?”
“微臣不敢犯下此等欺君之罪。只是微臣亦不知虞妃腹中孩儿是否龙种。微臣只恐圣上错杀了血脉。”利忠尧镇定地看着当今圣上,一脸的诚恳。
一阵默然突袭而至。储胤朝的国君寂静地看着堂下的利忠尧,他缓缓地挪动了一步,半晌才道,“你所言当真?”
“微臣愿以头颅作保。”利忠尧朗声而道。
“如此,传朕口谕,暂将薛青凯收监,待验明正身,再行定夺。”
“微臣领旨!”利忠尧心中一喜,缓然退出大殿,如疾雷般直冲刑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