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汝南山水库。
她和冯静然相约在那里对萧余动手,冯静然藏在林后,她在明处引蛇出洞,等一记暗号,两人就双双发难,将萧余制住。
可谁也没想到,萧余会在那一刻到来前,突然向她求婚。
看到戒指的瞬间,许小鸥怔住了。
少时道士的预言迅速冲进脑海,她这只自小以腐肉果腹的海鸥,真的迎来了她梦寐以求的高浪。
在那一刻,所有的算计、义愤、同盟,像是被剪刀剪断了的风筝,全飘走了。
只有二十二岁的许小鸥站在她命运的转折口上,突然无措的抬起了手,不知道是要接过戒指,还是要擦去眼角因激动而渗出的眼泪。
可就在这时,等待许久的冯静然突然从山谷里冲了出来——
“许小鸥!别信他!!”
她嘶声喊道:“他是骗子!是杀人犯!黄橙是被他逼死的!你忘了吗!”
风从水面卷来,把冯静然的声音撕裂在了半空中。
许小鸥一时怔住,半举着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而奇怪的是,面对突然出现的冯静然,另一边的萧余却丝毫不显惊慌。
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只是缓缓转头看向许小鸥,语气平静:“小鸥,我告诉过你,她疯了。”
他仍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掌心托着那枚戒指。
“你只要点头,你就是萧太太。”他继续说,“你想要的东西——财富,体面,前程……我全都给你。”
话音刚落,几乎没有征兆地,萧余忽然起身,暴起一掌,将冯静然推向岸边。
“砰!”
冯静然猝不及防,被这一掌击得打横飞出,身体瞬间扑向崖边的乱石堆!
“啊——!”
她惨叫一声,差点就此滑下悬崖。好在最后一刻,终于奋起一搏,双手拼命抓住了岸边一块青石,这才好险悬吊在了崖口。
“小鸥!!”
可即便暂时稳住,风依旧把冯静然的身子吹得摇来晃去,她苦苦挣扎,撕心裂肺地喊,“救我!小鸥!”
事发突然,许小鸥瞬间方寸大乱。她下意识想冲过去,却在动身的一瞬,被萧余一把扣住了手臂。
“小鸥,”他低低道:“我早告诉你了,她就是个疯子。你怎么能被她那些疯话蒙骗呢?”
萧余还想说什么,却已被许小鸥一把挣开。
她快步冲到崖边,跪倒下身,对着悬吊在下方的冯静然喊道:“你,你别动……我,我慢慢拉你上来”
许小鸥深吸一口气,左手撑地,稳住自己,另只手尽可能长的伸展到冯静然方向。
见状,冯静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她艰难伸出了一只手:“小鸥,快,快……”
可就在两人的手差一步就要交汇时,身后萧余再次大声喊话:“小鸥,你真的决定了吗?放弃我,放弃你想要的一切,就为了一个疯子的疯话?!”
“小鸥,值得吗?!”
不知为何,许小鸥骤然一愣,手再次停在了半空中。
身后,萧余如影随形。
“救她,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萧余声音骤低,如在诱哄,“你愿意过那样的生活嘛?小鸥,和一个疯子在一起,被所有人视为异类。”
冯静然似是看出了许小鸥眼中的挣扎,求生意识一时更甚,她几乎是裂声喊出:“小鸥!救我!就算你放弃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的!黄橙就是个例子!”
“小鸥啊,你自己想想,我怎么会骗你呢?”
“小鸥!!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风雨中,两道声音撕扯她的理智。
许小鸥几乎要崩溃,终于大吼一声:“闭嘴!!”
这声音炸裂在山谷中,甚至连风雨都停了半瞬,她咬紧牙关,眼里溢满泪水,狠狠一甩头,手再次探出——
但!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
“咔!”
那块湿石突然断裂,下一秒,冯静然的身子猛地一沉,整个人坠了下去!
“小鸥——!”
尖叫响彻山谷,裂帛般回荡不止。
强劲的风力吸住了许小鸥的上半身,她几乎是本能的被对方一带,差半寸,便要与冯静然共同坠入悬崖,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只有力的手猛地将她往后拽!
是萧余。
他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将她硬生生拽回安全地带。
而山谷下方,冯静然的尖叫还在继续,从撕裂变为嘶哑,再变成断断续续的哭喊。
又过了一会儿,崖下的声音渐渐远了,像潮水退去,变成一种无法辨认的嗡响。
许小鸥浑身发抖。
她满目茫然站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当萧余的手伸来时,她甚至没有察觉,木然的任由那只手慢慢将她的手掌翻开。
萧余又拿出了那枚戒指。
他举着那枚戒指,不由分说的咔嚓套进了许小鸥的无名指间。巨大的钻石安稳落位,冷光一闪,像一颗钉子钉入肉中。
萧余轻柔的托着许小鸥的手,凝视片刻后,突然满意一笑。
“小鸥,”他说,“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太太了。”
突然,一道急促的刹车声划破了许小鸥的回忆。
一辆警车猛地横在路中央。
下一秒,两扇车门几乎同时砰然弹开,巴登和彭措纵身跳下,他们各自举枪,直扑浓雾深处。
“别动!”
巴登一声厉声炸出,彭措的身影紧随其后,也在迷雾中显现。
两人正朝这边疾步奔来。
萧余猛地一怔,回头的刹那,终于有慌乱从眼中一闪而过。
“老婆……你听我说,你先把我拉上来。等我们回去之后,你想要的一切……”
然而,萧余的话还未说完,许小鸥忽然动了。
她整个人猛然扑出,如同一把蓄势已久的弓,迅速抱住萧余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全身的重量往下一沉——
下一秒,两人的身体像脱钩的砝码一样齐齐腾空,连带着那根濒临断裂的树根也终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向天弹起,随即狠狠甩入雾气。
“许小鸥——!”
巴登嘶吼着冲到崖边,却只来得及看到两个人交缠着的身影,在雾中极速下坠。
云山雾海中,许小鸥紧紧扣着萧余。
结婚多年,两人的距离从未像此时这般贴近过。她能感到萧余的气息近在咫尺,也能听见他胸腔因突然而起的坠落而发出的低沉震颤。
许小鸥突然笑了,平生从未有过的畅快大笑着——下坠带来的强风压迫着她的胸腔,肺亦被剧烈的空气波撕成了棉絮。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砰”地炸开。
很快,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上喉头,来不及咳出,就又被狠狠压回体内。
可她依旧笑着,毫不停歇的笑着。
天地倒转,风鸣刺耳,身体与灵魂仿佛同时在被剥离。
就在他们跌入雾海的最后一秒,萧余忽然睁开眼,盯着她,嘴角浮出一点近乎怜悯的笑意。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小鸥,你知道吗?你一直在逃脱的,从来都不是我。”
——话音一落,天地寂静。
两道身影,共同没入无底的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