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成被捕后，几乎毫无抵抗，便向警方交代了自己杀害何沧布的全部犯罪事实。
据其供述，在许小鸥出逃后，张书成受萧余指示，通过地下渠道发布了寻人启事。
何沧布可能是无意间看到了信息，后主动联络，声称掌握许小鸥的下落。
闻讯，张书成赶到达美镇，并与何沧布在其藏身的租屋见面。交谈中发生争执，张书成出手将其杀害。
案发后，他转入镇外废弃建筑藏匿，随后以许，王，樊三人的安危为筹码，威胁尤野继续随他逃亡。
张书成的供述，几乎与警方先前的推测完全吻合。
然而，案件负责人巴登仍有一处疑问迟迟未解——
“你为什么要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何沧布下杀手？”
他盯着张书成问道：“他主动给你提供线索，按理说，你们没有利益冲突。”
张书成沉默片刻，眼神浮上一种久违的麻木恨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巴登，而是低头望向自己交叠的双手。
半晌后，张书成终于开口：“因为我一见到他……就认出来了。”
巴登微微一怔。
“何沧布，这个老鬼。”
张书成抬起头，眼中冷冰冰的：“就是当年把我拐走的人贩子。”
屋内气氛顿时沉了下去。
“这次见面，他老了不少，但那张嘴、那双手我认得出来。”张书成说到这里，眼角动了动：“我走进他藏身的房间后，他向我借火，趁他背过身点烟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你确定他就是——”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我做鬼也不可能忘记他。”
张书成继续说，“我当年才四岁，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三天三夜……我的一生，就这样被他毁掉了。”
巴登心头一震。
张书成提到的那只打火机，正是警方从死者裤袋里搜出，上面刻着‘太子星俱乐部’标志的那一只。
此物，最终也为找到张书成提供了关键线索。
到了这一刻，案卷之外的真相，才终于浮出水面。
审问结束后，张书成被几个警察押送回看守所。
起身一刻，他最后一次转头看向巴登：“尤野怎么样了？”
闻言，巴登微微一愣，片刻后才答道：“虽然你的证词证明了他并非杀害何沧布的凶手，但伪造身份、协助毁尸灭迹、误导警方调查……这些可都不是小事。他大概率不会死，但估计要在牢里待一阵子了。”
“是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张书成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下来。
他冲着巴登点了点头：“其实这样也好，他那样一个人，是很难独自在社会上存活下来的，我不在了，有你们替我管着他，总归是件好事。”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也太低估我们了。”
巴登语气冷冷，眼神却像钉子一样直直落在张书成身上。
“你不是谁的救世主，我们更不负责替谁保驾护航，收拾残局。尤野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不靠你，也不靠运气，只靠他自己能否改邪归正……如果你有幸活下来，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这儿，巴登顿了一下，终于别开目光，朝那两个狱警挥了挥手：“带走吧。”
出了审讯室，巴登和彭措照例走到警局外抽烟。
巴登还未来得及掏烟，彭措便已递上一根。而彭措刚将烟衔到嘴边，巴登的火也恰好凑了过来。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从搭档至今，时间不久，彼此间的默契却已积累了厚厚一沓。
巴登伸了个懒腰，又深吸了一口香烟后，这才转头看向彭措：“对了，那个小女孩呢？”
“你说樊玉？”
“嗯，小邓不是去查她父母了吗？有消息了吗？”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敢相信。”
彭措也笑道：“她爸妈，因为欠了高利贷一大笔钱，把自己的身份证卖给了当地蛇头，然后找了人想偷渡出境，结果被骗了，活生生死在了边境线上。”
巴登叼着烟，一时迟疑：“那樊玉……”
彭措的眼神也随即变得凝重。
他转头，将视线投向了远处几朵渐暗的云。
“我问过她，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细节。只记得临走前，爸妈告诉她——‘以后谁来接你，谁就是你新的爸爸妈妈了。’后来，许小鸥和尤野出现，阴差阳错的接走了她，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说到这儿，两人莫名沉默了。
烟在指间燃着，风一吹，灰白如雪。
不知过了多久，巴登才再次开口。
他一边吸烟，一边含含糊糊冲彭措道：“不管怎么说，在对待樊玉的事情上，这三人还算地道，给了小丫头一个家……对了，那个叫王丽的，已经交接走了吧？”
“走了，省城来接的人。她身上的事儿不小，可能涉及到境外赌博和老千集团，外省有个组跟这条线跟了很久了，好容易出现这么大条鱼，还不驾着筋斗云似的过来啊。”
彭措也吸了口烟：“那个叫王丽的倒是没怎么闹，只是不断问许小鸥去了哪里了。”
听到这个名字，巴登莫名有些紧张：“你告诉她了？”
“说了。听完，那个叫王丽的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哭又笑，说原来，许小鸥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彭措有些迷惘的抖了抖烟灰，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
“对了，赵局让我来给你传个话——那个叫尤野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尽快去问，他今天晚上也要被交接走了。”
巴登不由得一惊：“今晚？”
“是的。”
彭措说：“检察院的车子已经来了，赶在落日之前，人就要被带走了。”
巴登又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他没急着开口，只是仰头望了望那轮正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落日。
不知站了多久，巴登终于抬手弹掉了手中烟头，转身离去。
那点微弱的火星在他指尖一闪而灭，随即跌落在脚边的尘土中，被风轻轻一吹，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