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灯光大开。
满脑袋官司的卫东和佟铁金正并排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一高一胖两个身子缩成一团，显得有些滑稽。
“那天一早，我和卫东和以前一样，想到你们家去要债，谁知道刚走到门口……”
佟铁金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对过的许小鸥打断了。
她说，你把话说清楚，哪天早上？
佟铁金有些急了：“就是那天早上嘛！”
许小鸥喝道：“哪天早上！！”
“我说你这臭婆娘！”佟铁金猛地站起了身，红眉毛绿眼睛的眼见就要发横。一旁的林乔赶紧伸手拉住了他，说行了，既然要说，就好好说吧。
林乔拽了两下，看佟铁金还不动，声音一下扬高了八度：“我说话不管用是吧？”
听出老板语中的威胁，佟铁金不敢不从，只好又坐下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林乔正在用红药水擦脖子上的伤口，一时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嚷嚷道：“老板，他们把你伤成这样，你还……”
“闭嘴！”林乔瞪了他一眼，“捡重点说！”
佟铁金犹有不服，老长的脖子梗了好几下，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道：“那天……就是那小丫头不见的那天。那天一大早，我和卫东就到了你们家门口……”
说到这儿，佟铁金又一次打住了，一双小眼心虚的四处乱飞。
林乔冷冷的说：“继续！”
“就……”佟铁金似是有些尴尬，想了又想，终于一咬牙，破罐破摔的道，“嗨，那天早上，我和卫东到你家之前，在路边搞了只死猫。想着趁着早上没人，挂到你们门上去吓唬吓唬你们，指不定你们一见血，就能早点把钱还了，谁料……”
“我说佟铁金！”
听到这儿，尤野已是气不打一出来：“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你们还真够缺德的。”
佟铁金也不甘示弱，眼睛瞪得溜圆的反击：“谁让你们一直不还钱呢？我们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最近老板这里又……”
佟铁金正欲往下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只得硬生生拐弯，将话题又转了回去。
“我和卫东就这么带着死猫过去了。走到你们家门口那会儿，天还蒙蒙亮呢。我们正预备动手，你家那小丫头就背个小书包从门里探了出来，我俩被吓了一大跳，就怕她闹起来把你们吵醒，结果，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你们那小丫头就开口了……”
佟铁金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那小丫头一眼就看见了我们俩手里的东西，倒也没害怕，反而问，说叔叔，你们是要把这只猫挂到我们家门上吗？我俩听她这么问，一时也有点尴尬，再怎么着，面对的也是个孩子不是？
于是我就说，叔叔们只是想跟你爸爸妈妈开个玩笑。谁料那小丫头却摇起了头，说叔叔，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爸爸妈妈要债的，其实欠下这钱不怪我爸爸妈妈，怪我。嘿，我一听这话，觉得这孩子怪懂事的。你说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自己欠了赌债就算了，还连累着孩子跟你们一起受罪……”
佟铁金说得生起了气，对准三人破口大骂。许小鸥闻言却不由得一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尤野，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而一旁从进门起就沉默不语的程继春，也在这一刻缓缓抬起了头。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交汇间，都看清了彼此的暗流涌动。
自从他们接过樊父母留下的这笔债后，日子就变得异常艰难。三人为筹钱，一个人要担几份工，常常要捱到天色墨黑才能回家，尽管他们从未当着樊玉面说过此事，但孩子的早慧还是远超大人想象。渐渐地，樊玉变得越来越沉默，行为做事，更是大气不敢出。
只在极偶尔的时候，她会突然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快把钱还完了？”说罢，又似乎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般，马上把小脸蛋别开。
想到这里，许小鸥心里涌上一阵绞痛，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于是硬生生的别开头，深吸了几口气。
林乔似乎察觉了什么，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三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低压，只有佟铁金还懵然未觉，继续往下说着：“见那丫头背着个书包，我就给她说，这是大人间的事儿，你小孩子该上学上学去。谁料，那小丫头却不走，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叔叔，你们能别把这猫挂在我家门口吗？我保证，我爸爸妈妈很快就有钱还给你们了。
我听了这话，一下就觉得奇怪了，说你爸爸妈妈都没法子的事，你个丫头片子还保证上了？那小丫头说叔叔你就相信我吧，最快明天，就能还你钱了，哦，对了！”
说到这儿，佟铁金似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小丫头走之前，还问我们知不知道镇上有一个蓝屋子红顶子的地方……诶，卫东，她是这么说的吧？”
佟铁金拿手肘了肘一旁的卫东，卫东一惊，连忙点起了头：“是，是这样么说的。”
“蓝屋子红顶子？那是什么地方？”许小鸥疑惑得皱起了眉，她沉思了一瞬，又抬眸道，“继续。”
“我说要找红顶子简单，市政府里全是，可蓝屋子我就不知道哪儿有了。那小丫头见我不知道，背着书包就走了。她这一走不要紧，我心里倒是起了疑影儿了——为啥她说最快明天就能还我钱了？难道是你们家还有什么金的银的在哪儿藏着，是我们不知道的？到那会儿，我和卫东也没什么心思搞死猫的事儿了，就这么的，我们悄悄跟在那小丫头后面，跟着她出了你们那巷子……”
“我们刚开始以为她要去上学，谁料她压根就没往学校走，反倒是朝着另一头去了。一路上，我看她都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闲逛，不像有目的要去哪儿，反倒是像在找什么，我和卫东也不敢贴太紧了，毕竟，我们俩大男人跟踪一个小姑娘，搞不好的容易被人当成变态。结果，就跟着她这么东转西转的，我低头撒泡尿的功夫，卫东没把人盯住，小丫头人不见了。”
佟铁金一口气说到这儿，终于停下来歇了歇气，一旁的卫东似想反驳，可又迫于对方威压，也只得满脸不服的小声嘀咕。
佟铁金抿了口茶，这才继续道，“见人跟丢了，我们俩也只得算了。谁料刚转头想走，就打那垃圾桶里，看见了你们小姑娘刚还背在身上的粉色书包。嘿，我当时就想，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哈，逃个学至于把书包都扔了么？我顺手就给它拾起来了，心想与其让孩子挨顿打，还是劳烦我跑一趟，给你们送回去吧。”
听到这儿，尤野嗤笑了一声：“你还挺好心的哈！”
“那要不怎么说是出来混的呢？我和卫东拎着那书包就回公司补觉去了。可一觉醒来，正打算给你们把书包送回来，就听见贝蒙草原那出事了。”
说到这儿，佟铁金原本的吊儿郎当的神情突然一扫而光。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脸上闪过一丝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