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老婆！醒醒！”
耳边突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
许小鸥从红色深渊中挣扎而出，双眼豁然睁开。
一阵刺眼的白光后，眼前出现了一张与梦中迥然不同的。漂亮到出奇的脸蛋。
是尤野。
尤野双手扶着她的肩，虽满眼焦急，但脸上却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喜悦。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说：“老婆，你怎么了？刚才你突然就晕倒了，怎么叫都没反应……老婆你快起来，我得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尤野正欲说下去，突然就有手伸出来，将他整个人近乎粗鲁得揽到了一边。
没了遮掩，头顶的白织灯光立刻如冰棱子刺入许小鸥的双眼。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将她团团围住，表情看不出喜怒。
看到警察的一瞬，火车站的情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售票大姐“砰”的将身份证拍在桌上、警察飞身而过将尤野扑倒在地，下一秒，她的脸也重重贴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喧嚣声、尖叫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一切都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许小鸥立即挣扎起身，刚一动，就感到阵阵眩晕。
见状，尤野下意识想来帮她，却又被警察拦住了。
警察瞪了尤野一眼，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问许小鸥：“自己能起来吧？”
许小鸥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坐到角落凳子上去。”
许小鸥下意识想去看尤野，可刚抬头，一个推门进来的女警察便正正挡在了两人中间。
视线被隔开了。
女警拿出纸笔递给许小鸥，吩咐道：“去那儿把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写下来。”
手心仍在发汗，似乎还在被火车站的喧嚣裹挟，女警察静静在身侧站着，眼神不冷不热，令人完全摸不着法门。
许小鸥不敢再动，低头接过纸笔。
“警察同志。”
这时，一旁的尤野忽然提高音量，“我老婆刚低血糖晕过去，要不然我帮她写吧？”
他看似在关切，却在“老婆”两个字上使足了劲儿，重重地敲在许小鸥耳畔。
直到此时，许小鸥才算彻底从梦境中拔了出来，猛然一惊。
对啊，为什么尤野会叫她老婆？
这可不是火车上的小打小闹了，谁给他的胆子当着警察面撒谎？
念及此，许小鸥突然想起尤野曾对她说过，他们拿到的证件，无论号码还是名字，全都是真的。
难道说，他们拿到的那两张身份证，原本就是一对夫妻？
许小鸥只感觉太阳穴暴跳。
然而，还未等到她说话，男警察率先反应了过来，伸臂指向尤野：“诶诶诶，你再插嘴，就到隔壁去哈。”
尤野还想再说，一抬眼，就被警察的冷眼吓住了，气喘得一声急过一声。
许小鸥不肖看，都知道他已紧张得快要绷不住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必须马上接手局面。
许小鸥迅速移开目光，逼迫自己冷静。
半晌后，许小鸥将眉头紧紧蹙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转头看向尤野，说：“人家警官同志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咋呼啥啊，搞得像是我第一次犯低血糖似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穿透了现场的紧张气氛，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尤野微怔，旋即懂了许小鸥的意思，也迅速粉墨登场，装出一副惶恐又讨好的模样，说道：“你看看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两人一来一回，家常而琐碎的对话给这高压的房间开了条小口，连警察的表情也不自觉松了些。
许小鸥斥完，又转头面对女警，问：“同志，我就写这儿，对吧？”
女警似乎也被她的诉说带走了些微注意，稍稍一愣后，颔首应道，“是，写下姓名和身份证号。”
许小鸥连连点头，一拿起笔，又皱起眉开始抱怨了：“真是的，平时不见死鬼多紧张，这会儿装什么相……”
话虽如此，私下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握笔时，小拇指紧张到几乎打蜷。
最后一笔刚落下，许小鸥将纸张向警察方向一推，手迅速收回桌下。
几条青筋全拧到了一起，疼得钻心。
但面上，依旧要保持镇定，许小鸥讪笑问女警察：“同志，您看是这样不？”
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平夏”二字。
女警接过了纸，看了一遍后，转颌朝尤野方向扬了扬：“那是你老公吗？”
“是，是我家那口子。”
女警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许小鸥立刻想起了曾在“办证中心”看到过的尤野的身份证，一丝犹豫也没有：“樊星。”
“结婚多久了？”
“这就不好说了，还要看按啥子法子算。”许小鸥结结巴巴的：“最先呢，是他们妈到我们屋头提的亲。我们爸不同意，嫌他们屋头穷，这一耗就耗了阵日子。后头喃，还是他们二姑心善，主动出来解了这个扣儿。有句话叫前世的仇人这世的夫妻……”
“行了行了。”女警皱起了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小鸥识相的闭嘴了。
趁此机会，她在桌下使劲抻了抻僵硬的指关节，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这时，另一个男警察打断了两人对话：“那既然是两口子，为什么买不同的车票？干嘛不一路走？”
闻言，尤野正欲开口抢话，就被那女警察觉到了，拍桌呵斥道：“我再提醒你一遍！这是在问她呢！”
许小鸥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她晕倒时，尤野一定已经和警察谈过了，但是具体谈了什么，怎么谈的，她全无所知。
想到这儿，许小鸥装作无意地低头摆弄了一下袖口，脑中却飞速地运转着。
该顺着哪条路编下去？编什么内容？会不会弄巧成拙？
许小鸥面上仍旧讪笑着，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已迎来了这场逃亡之旅的最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