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锦鳞周身腾出一股强烈的气旋,气旋鼓荡起她的衣裙,裙摆下,赫然是一条猩红色的鱼尾。
咦?这是要变身了?
展无惊奇地瞪着锦鳞,可惜,她除了脸上多了花纹外,并没有别的变化。
气旋以她为中心,迅速往周围翻卷扩散。
展无看见了混浊的灰色气旋,那里面充满了愤怒,憎恨,和不甘。
气旋一出,微显清明的四周又立刻灰暗下来。
灰暗的气旋一出即回,倒卷而归的气旋不知裹挟了什么,瞬间便将锦鳞包裹其中。
包裹着锦鳞的灰色气团开始疾速旋转,越来越小,越来越凝实。
展无不禁浑身抖了抖,即便是魂体,缩得这么小也会不舒服的吧?
凝实的小灰团突然停止一切动作,猛地往牌坊飞窜而去。
展无惊得大叫:“祁哥,小心!”
“嗡”地一声,小小灰团突然停在半空,动弹不得。
“莫惊,有结界!”祁支无安慰了一声。
果然,小灰团似乎挣扎了两下,抖动不已,却无法突破结界。
“你们!找死!”小灰团突破不了结界,恨恨出声。
“这是你们逼我的!”
“你都缩成个小点点了,就别大放厥词了,话说,我都不认识你,不就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么?至于放这么多怨魂出来吓唬人么?”
桃羡顶看不惯这种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威胁人的。
“放狠话谁不会啊?有本事别啰嗦,直接动手啊!话说,我家小春春都被你们吓晕了,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个都不能少啊!”
“哦,对了,桃树是我种的,这么大一棵呢,怎么着也得值不少钱,这也不能少啊!”
灰点丝毫不理会桃羡的喋喋不休,低沉的吟唱响起:“我魂为饵~我怨为饲~愿以……”
祁支无心中咯噔一下,这是饲魔咒,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但是必须阻止她。
锦鳞的咒语已经吟唱了大半,围堵乌硕的怨魂被这咒语拘过来不少,小灰团逐渐壮大。
半空中出现一道扭曲的光,似乎要撕裂这边的空间,仿佛另一边有什么东西急于钻出,隐隐能看到那边的流窜不休的黑色影子。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晦涩古老的咒语,祁支无想也不想,顺口吟唱,速度比锦鳞快了许多。
咒毕,空间扭曲倏地消失,同时传来凄厉不甘地怒吼,声音尖利刺耳。
在场除了祁支无,其余能动的,不论是实体还是虚魂,全部捂住了耳朵,痛苦地蜷起身。
空间消失前的刹那,扭曲的中心,一只赤红之瞳盯着祁支无,他明白那声尖啸,饱含挑衅,邀约,还有久觅而得的兴奋,似乎那只赤瞳的主人认识他。
他知道那是魔界,没有原因,只是知道,就像人类生来就知道呼吸一样。
他默默叹息,魔界,他是要去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熟识他的赤瞳之主,更是因为,那一刹那的扭曲中,他感应到了微尘。
桃羡痛苦地捂着耳朵,眉头紧锁,却依然望向半空,扭曲空间消失的方向,好像,有一丝隐香。
那是哪里?不会还要到那种恐怖的地方去吧?不会真的要去吧?好悲催啊!
又是一声尖啸,不同于扭曲空间中的尖啸,这一声虽尖利,却只是封印消失刹那产生的空啸。
祁支无在吟唱古老咒语时,对结界的控制稍微松懈了些许,锦鳞趁机挤了进来,等祁支无回过味时,她已经钻进了被桃树裹住的牌坊中。
牌坊地封印解除,整个牌坊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外围的桃树一起跟着抖动着。
“加油,你可以的!”桃羡突然出声鼓励。
她接收到了来自桃树的求救,似乎,它已经困不住牌坊了。
“哔啵”声不断地从树身传来,桃羡并指成剑,一缕绿色生气自她指尖发出,全部注入桃树树身。
受这一下,桃树似乎振奋了许多,可劲儿地困住牌坊,死不松动。
“没用的!”锦鳞的声音从牌坊中传来。
“水神之心,并不是你区区一棵桃树能困得住的!”
嚣张的尖笑声不绝于耳。
牌坊倏地震动,“噗通”,有力的声音传出。
“谁啊?谁的心跳这么响?”
桃羡捂着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这声音,用力地跳了一下。
又是“噗通”一声,有了开头,心跳的声音便越来越趋向正常,一发不可收拾。
桃羡蹙眉,她的心怎么了?自从幻化出人形,她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心跳被人带跑的感觉,这是所谓的心悸么?
祁支无对牌坊中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让他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
画面十分杂乱,闪动又过于迅速,他根本抓不住。
只是本能地觉得,需要先替牌坊驱邪净化,否则,即便东西到手,也是被污染过的。
“羡羡,净化就拜托了。”
祁支无性感低沉的声音,充满真诚,眸光清澈通透,直达桃羡内心。
她无暇顾及先前莫名的心悸感,满眼都是祁支无俊逸非凡的脸庞,他双眸的清澈,他诚恳的表情,他低沉的声线,他……
总之,帅哥开口了,帅哥拜托她了,帅哥对她微笑了,怎么能拒绝?
表现的机会又来了,桃羡似乎充满了力量,深吸口气,胸脯一挺,小手一挥:“放着我来!”
不就是净化么?
不就是驱邪么?
多大事儿啊?
桃羡腾身而起,一个跨越,足尖便轻轻点在桃树上,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炫耀,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飘逸。
葱白玉指根根张开,柔软的掌心贴在树身上,闭目凝神,仔细感应着桃树包裹下的牌坊。
果然,有一点嚣张至极的戾气,蓝色的一小点,个头虽小,却能驱使灰蒙蒙的一团,不断吸收容纳,灰团越来越小。
那一定就是锦鳞所化,她这是想将自己献祭么?
也不对,之前空间扭曲的那个才是献祭,现在,这到底算什么?
不管了,帅气的竹哥主动提了要求,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
桃羡下定决心,拼了,疾速运转妖力,努力将那蓝色戾气之源吸收到自己体内,再靠自己植类的本能来净化它,想来,应该可以……吧!
可惜事与愿违,努力半晌,丝毫不见成效,总不能在帅帅的竹哥面前丢面子吧。
桃羡思忖片刻,便当机立断,用另一只手取出一个小小瓷瓶,拔开盖子轻啜一口,“噗”的一下喷出一团细碎的酒雾。
酒雾四溢,酒香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谷底。
引动酒雾笼罩桃树,雾气开始幻出淡淡的粉色,一如清润的粉桃花瓣,优雅,淡漠。
如果春分醒着,她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之前引动狼萱萱和狈企,认清各自内心的戏精酒。
酒雾笼罩片刻,牌坊的震动渐渐消停,桃树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趁着灰团和蓝色光点,都沉浸在戏精酒营造的环境,桃羡忙将牌坊内所有的邪气通通吸收,压制在体内。
失去邪气,灰团渐渐变得清亮,蓝色光点不再暴戾。
祁支无趁机将蓝色光点引出,正想看个究竟,不成想,那光点没有任何停顿,一出牌坊便直奔祁支无眉心,一闪而没。
耳钉中的展无只觉得,这蓝光十分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当然,他也只是匆匆一瞥,耳钉里,现在多了一颗通体漆黑,微微闪光的微尘,他还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敌是友呢!
灰团外围的怨魂已经被蓝色光点吸收殆尽,粉色雾气中,只剩下灰团中心的锦鳞。
中心的锦鳞早已陷入戏精酒营造的场景中,紧绷成团的身躯渐渐松开,面上的妖纹和面纱也消失无踪。
场景中的锦鳞,额上一点嫣红赫然,面容似乎有些变化,少了戾气与怨憎,多了稚气和天真。
“囿鳞山中囿鳞谷,囿鳞谷中囿鳞族,囿鳞族人乐安居,鳞族从此不思归~”
锦鳞耳边响起了童谣,那是幼时几个好姐妹一块儿嘻乐传唱的。
那时的同伴都在,那时囿鳞族的主人并不残暴,那时囿鳞谷中还是祥和一片,只是后来,为何变了,她不知道!
长睫微颤,美目张开,眸中闪过疑惑,更多的是茫然。
幼时的山谷那么青翠,幼时的天空那么湛蓝,幼时的笑容那么灿烂。
“锦鳞,锦鳞发什么呆啊?快来呀,等你一起下河呢!”
“就是,就是,上回输给你了,看我这回赢回来!”
“哈哈哈,锦鳞怕不是认怂了吧?看她傻愣愣的!”
“你们……都在?”锦鳞楞楞地开口。
许是阳光太过晃眼,她看不清同胞们的脸,却认识每一个笑容。
“说什么呢?我们不在这里在哪里?”
“躲懒睡觉,还好意思问我们?”
“睡傻了吧?”
“哈哈哈……”
“鳞儿,快去呀,她们都等着你呢!”
“阿爹,阿娘……”身边的,除了同伴,还有爹娘。
“都在……你们都在!”
锦鳞的眼眶有些红,是啊,大家都在呢,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好像很痛苦,呵,管他呢,一个梦而已!
同伴都在,家也在,家人一个都不少,还要怎样呢?
锦鳞欢快地爬起身,搭上同伴们伸过来的手,一起笑闹着,渐行渐远!
终于,现实中的锦鳞,身上鲜血一般刺目的红裙渐渐褪色,变成柔和的橙色,发色渐渐变成深蓝。
裙摆下,一条华丽鱼尾也变成橙色的,无意识地摆动时,偶尔闪过绚丽的金色。
尖利的红指甲也回缩成圆润的浅粉,眉如长黛,目似珍珠,扇睫纤长,眼尾的橙色眼线浑然天生,红唇自带金纹,尤其眉间一点朱砂痣,更增艳丽。
“这条美人鱼真好看!”桃羡不由自主地赞叹。
“鳞族,不是美人鱼族。”祁支无解释。
“啊?”桃羡惊讶。
深蓝的大波浪头发,上身为人,下身为鱼,皮肤上有一层极薄的,闪着绚丽金色的鱼鳞。
你说这不是美人鱼,你自己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