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向门口看去,竟是那天的少年,记忆缓缓醒来,下意识的告诉自己这不是个普通的少年,可是特殊在哪,我也不清楚,看他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却少有一种成熟之感。颀长的身子,着了一件月白色的粗麻长衫,却遮不住他的如玉气质,凤眼轻挑,黑眸似墨,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翩翩少年了,我就这样直视着他,他倒也不回避,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哥,你来了”,倒是如春机灵,忙跑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胳膊,嚷嚷道,“宁姐姐已经好多了,你先陪她说说话儿,我去看看刘叔把药熬好没。”说完,将如玉往我床边推了推,自个儿就跑出去了,门也顾不得关。
“身子刚好些,虽说已过了龙抬头,到底还是寒些,窗子别开那么大”,说着,便走到窗前将左边那一扇关了去,只留一扇进得阳光。
“如玉。”我忙掩住自己的口,怎么就突然想起叫他名字来,他闻得我喊他,便走近床边,坐在凳上却也不说话,只是将我的手紧紧握在他大手里,半晌才出声,“以后别做傻事了,霜娘又怎舍得将我赶走?”那声音微不可闻,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自是少年,又怎会彼此不生情意,原来,如玉在我心里是这种特殊法儿,已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见我只是不出声地看着他,便继续说道:“在咱这行当里混,哪有不过倒呛这一关的,霜娘也只是有些忒心急了,你倒好,竟然绝起食来,生生把自己的身子给搞垮了,弄得戏班这一段日子,只能演武戏。”见我不解的瞪着眼睛,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咱的当家花旦歇着了,怎么演啊?难不成都让昱娘担当了?”
我见他弯弯的眼睛,轻颤如蝶翼的长睫,竟说出这种无奈的话来,便也扑呲的笑出声来。
“你呀!”他说着,笑得更厉害了,不等他伸出手来,我便已挣开他的手,伸出食指使劲儿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得:“叫你想使坏。”
他扶着额头,吃痛道:“抓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便探过身子要挠我胳肢窝儿,我忙得向后仰去,求饶道:“人家是关心你嘛,别,呵呵,好痒啊。”我抓住他手,拼命挣扎,他却说道:“以后还敢不敢了。”我忙得求饶,他这才住了手。
“哟,看来这药不吃,竟也好了,亏得我和刘叔这么辛苦。”如春端着碗走了进来,冲着我们打趣道。
“那可不行,就是才好了些,刚也被他折腾地浑身没了劲儿。”我把身子坐正,将身上的被子又好好拉了拉,如春倒也不见怪,彼此年纪还不大,又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自是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她把药端到我眼前,喏声道:“赶快喝了吧。”
我接过碗,看了看碗里红得发黑的药汁儿,竟眉头也不皱,一憋气就全给灌了下去,把碗递回给她才剧烈的咳嗽起来,如玉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我一粒蜜饯,我如获珍宝,也不细嚼,就咽了下去。
“班主说了,这几日也没什么排场,叫你好生歇着,什么心也别操。”如春接过碗,继续叨叨。
“嗯,知道了,我有些困了,你们都去忙吧。”我擦了嘴角,对着身旁的兄妹俩说道。
“那好,我们也就出去了,等再睡醒,就自己去院里走走。”临走前,如春还不忘吩咐,如玉却只是跟我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便转身关上了门。
我估摸着他们走远了,才掀开被子,穿好衣裙,将头发重新编了编。梳洗一番后,觉得整个人都清凉多了,便来到门前,手却搭在门把儿上,兀自发起呆来。江宁是吗?雍正三年的江宁,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我的家人呢,七年了啊,还有缘吗?我长叹一声,拉开门,微笑着走了出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勇敢的走下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普及一个戏曲界的俗语,“倒呛”就是演员们变声期的俗称,这段时期对戏曲演员们算是一个难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