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姻缘匹配,少一时一刻强难为。如何可意?怎的相知?怕不便脚搭着脑杓成事早,怎知他手拍着胸脯悔后迟!寻前程,觅下稍,恰便是黑海也似难寻觅。料得来人心不问,天理难欺。”我站在后台仔仔细细的又将这一支“混江龙”细细念了一遍,这词虽填的好,可是我总爱唱差词儿,刚调整好呼吸,就见饰演周舍的袁盛走了过来,我会意点头将书放到桌上,便踩着莲花步踱进了古门道。
掀开帘子,看到满场的宾客着实吓了一跳,虽想着人定不会少,可也没想到会如此满场。
我定神,把眼看向一旁办成安生的如玉,开嗓便唱,水袖轻挽,烟波荡漾,那支曲子便不知不觉唱了过去。与如玉对过对白之后,如玉便下了场,袁盛缓缓走了进来。
时光恍若流水,潺潺而过,似乎台上我就是那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嘴角无意识的弯了弯,似是在嘲笑,这世间有谁不是沦落风尘,这该如何救赎呢?任时光荏苒,韶华逝去,到头来终是白骨一具,化为尘埃。
唱完最后一句,我打了个圈便退了出去,只留袁盛在台上的独角戏了,刚卸完头饰,却见霜娘满面喜庆的走了过来。
“采宁,快别收拾了,外面有位公子邀见。”说着,便已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尚未辩解,身子已经被拉出了后台,站在那尚宽敞的过道间,我垂手而立,只见面前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我。
“采宁,这便是桑公子,羡着你一身好才气,巴巴的来瞧你。”我看了霜娘一眼,她的确很开心,想来这男子定是君子之属,而且非富即贵,如此我们戏班便可趁此快些立住脚。我会意的朝霜娘点头:“是,您就忙别的去吧,我在此就够了。”霜娘听罢,便款款转身离开,只余我二人。
“采宁见过公子了。”我礼道。他忙摆手相让,我抬眼仔细看他,倒真是一位俊朗的公子,眉眼间虽有些邪气的感觉,可是却也抵不过那书卷之气。
“听闻江宁祥盛大名已久,今日见着了果然不一般”,他笑眼看我,“只是这都是些俗套的戏目了,听说你是班里的当家花旦,我便觉得稀奇,只是想考考你,若是我满意了,便保举你们立马在这京里声名腾达,如何?”
见他那神气的样子,方悟道原来是个赖皮的人物,我内心笑,语出不澜:“只是桑公子何与我打此赌?”他轻笑出声,右手自然地伸展开来,那拇指上的金镶羊脂玉扳指便露在我眼前。
“凭此,若是你赢了我,这扳指送你。”他微抬下巴,语气中满是谁怕谁的意味。看来今日我真的遇上一个无赖,明着跑来听戏,实则根本是在挑衅。
“那你出题吧。”我仰起下巴对视着他。
“题目倒也简单,既是秋天了,你便应景来一个,不限你怎样表示,只不过一定要有新意,莫拿着唐人的诗句来哄我。”他说着,将那扳指摘下握在手心,便将两手背在身后。
我眼瞅着,却真作难,纵然会作诗填词,都终究太俗,我无意间扭头朝后看去,却猛地呆住了,那后台与这仅仅数步之遥,因此墙壁上挂了一屏偌大的镜子,从那镜中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现在的妆容,因为卸了头饰,乌发散垂,放下的眼角微微翘起,面若芙蓉,唇若涂丹,身上还是那件垂地的白色纱裙,乍一看竟不像是唱戏的,分明是一个coser嘛!我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真没想到,在现实间不能随意玩,而在古代看来竟像是随手拈来,想到此我主意便定。
“那就请公子稍等。”说完,我忙不迭地跑回后台,赶快进行二度化妆,将脸上的胭脂全部抹干净,再涂上一层厚厚的粉,只见那张脸在黑发与眼眸的映衬下越发的苍白,我弯嘴轻笑,将那眉笔全然当成眼线笔轻轻勾勒几笔。又扒拉出他们的白色假发给自己戴好,略微收整,再看向镜子,竟是纯白一片,整个人除了眼眸尽是雪白。
我撒开水袖,任它拖曳在地,执起我的竹笛向外走去,果然不出所料,那桑公子看见我竟是怔得发了呆。我掩嘴轻笑,当然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中就是白衣仙子一名,不由得越发得意起来。我伸展手臂,扬起长袖从他脸庞拂过,感到那丝绢拂在脸上的丝痒,他下意识的抓住我的袖口,一瞬也不瞬地俯视着我。
我略一使劲从他手中挣开,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却继续笑吟吟的往前走去,我倒要看看待会他是个什么反应。
他随我来到院中,地上落叶尽被扫在了那梧桐树下,凄黄一片,我走到树下转身,挥袖间已然安稳坐在了地上,我侧身看他,将竹笛紧紧握在左手间,右手略抬搭在膝上。只见他更是瞪大了双眼,微张着唇不可思议的看我。
我轻笑:“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缓过神来,憨憨一笑:“你这是什么打扮?难道是妖精,哪里有长着一头银发的美女子?”我听着,眼神扫过他那渡着金丝络底的四边开襟长褂,抬眼看他。
“那今日,公子可不就见着了?”我咬着手指笑语。
他一副惊艳的表情,摇了摇头:“只这样,我便感觉到了秋的悲哀,梧桐叶落,哀戚惶惶,下有一女,因我而伤,银发铺肩,素衣敞敞,另有竹笛,声若鸣殇,如此美人,叫人见了,如何不疼惜?”他语毕,向我伸出手来,我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他的手借势站了起来。
“你赢了。”他轻语道,我挣开他的手,略怔一下,便见他将那扳指塞到了我手里。
“中秋之日,便是你们大红之日,我说到做到,这样才情的奇人我倒还从未见过”,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此我便保举你们去王府,可好?”
王府?这下轮到我吃惊了,他到底是谁,他的话,王府的人肯信,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手里的扳指,说出的话依然不澜。
“我怎么可信?”
“到时候,你不就信了吗?八月十五,怡亲王王府上再会。”他贫嘴说道,我惊愕的看着他,怡亲王?难道他是皇族?似乎很满意于我现在的表情,他哈哈笑出声来。
“采姑娘真是有趣得狠,我走了。”说着,他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前堂走去。
怡亲王?我用食指缠住垂下的一绺银发,若有所思,好像离我的亲人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