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光容易把人抛,一转眼,已是入了秋,四季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秋天,秋高气爽,又是个丰收的季节,我自是没理由不爱的。
整个夏天,班里也就总共唱过五、六场戏,倒也落得个清闲,平日里也就趁凉快时练练功,其他时候闹着就过来了。入了秋以后,大家伙儿都开始忙了,一来要把这几个月落下的时间给赶回来,二来眼看着中秋要到了,金陵城里的富贵人家早早就来下了贴,请我们上府里唱戏。因此自过了立秋,班主便收起了那张慈面,对我们可谓是非常严厉,生怕我们偷懒。
这日,晌午歇过之后,班主便让我们化过妆去后院集合,说是要我们每人选一段过会儿唱给他,考究一下我们这半个月来的成绩。
我从床上爬起来,听着外面稀疏的蝉声,不禁叹道:“又是一年啊,知了知了,你的生命该是多么珍贵啊。”
简单收拾一下,慌忙往化妆间赶去,才掀开门帘,就撞来一人,脸上已是化好了妆容,正如桃花映芙蓉,刀裁的鬓角紧紧贴在脸侧。我以为是如春,细打量了半天,竟是秦殊然。他看到我也是吃了一惊,说道:“是采宁啊,你可是睡过了,怎么才来,大家都已去了。”
我啧啧笑着侃道:“唉,你要不说话,我只当是如春呢。”他闻言,却也不生气,他也是唱旦角的,只是偶尔会串一下巾生这一行,本身长得就有些偏阴柔,却是一个不错的小屁孩儿,他年纪与我一般大,可平日里我都叫他小然子,大家毕竟都是吃一锅饭长大的,彼此嬉笑也不生厌。
他推了推我,挤出门槛,习惯性地伸出兰花指点了一下我的肩头,道:“快些吧,如春那丫头早早儿就来了,现在只怕是已经唱上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撇着嘴瞪他一眼,暗骂如春没了良心也不知喊我。便赶紧进了屋,本来以为就剩我自己了,原来如玉跟叶祥也在,二人见我进来,一边冲我问好,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止。我拉出凳子坐好,也赶快化妆,把头发紧紧梳起勒紧,吊起眼角,然后便在脸上扑上一层淡淡的粉,毕竟不上台,应个景儿就行了。
“你们俩要快些,我自个儿先走了。”从我面前的镜子里恰好看到门口,只见着叶祥说完一转身就消失在帘外了,我拿起眉笔就要画,却看到如玉站到了我身后,他没有戴假发,只是扣了一顶纱帽,是一副小生的打扮。
我透过镜子看着他缓缓弯下身子,轻轻拿过我手中的眉笔,扭过我的肩便将笔尖柔柔的辗转在我眉间。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领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以前我只是让如春她们帮我化过,大部分也都是自己来完成,可是如今,是他,是如玉在给我画,那轻柔的却又很真实的一笔笔,还有他那温热的打在我脸上的呼吸,都让我的心跳不已。
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对他没过这种感觉啊,就是说喜欢他时也不是这样啊。怎么现在心乱成这样。他宛如作画,画好青黛眉,又拿起胭脂用他的手指轻轻涂抹在我的眼皮上。那因练萧而指肚有些薄茧的手指,轻轻抚在我的眼周,是那般真实。我紧紧闭上眼,两只手局促的抓着衣褶,只想快点离开。离开?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皱了一下眉,感觉到脸上的手指拿开,便慢慢睁开了眼。
“你••••••”我们俩同时开了口。
“我先说”,我腾地站起来,仰视着他的眼睛,“你,谢谢你,咱们走吧。”说完,我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你方才皱了眉头,是为何呢?”说着,他便伸出手轻轻放在我眉间,然后慢慢向两边抚去,我抬起头,就那样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收回手,眼中微微扫过一丝失落,而后说道:“宁儿,为我••••••”
不等他说完,我像只猫一样搭住他的肩,紧紧靠在他身前:“如玉, 你坐下,你的眉化的不够漂亮。”他没有闪躲,顺从的坐在了我的凳上,我伸手盖住他双眼,歪着头说道:“不许睁开眼。”说完,我拿起眉笔将他的眉峰好好儿勾勒了一下。
不许他睁着眼,是怕他的眼神会打乱我的动作,这是怎么了,我自问道,难道当两个人变得亲密的时候,当那层关系捅破之后,当彼此的心都成熟后,都会乱吗?
想起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来,先是以男儿身与郭靖相识,后来在那条小船上,当她第一次以女子的姿态出现在郭靖面前时,那份泰然自若,我自是有些羡慕的。只是我不是黄蓉,如玉也不是郭靖,那是不是以后我们无法在一起?
我猛地打了个战栗,手中的眉笔掉在了如玉的怀中。如玉忙睁开眼看我,然后便紧紧握住我的手:“怎么了?”我摇了摇头,眼中竟有了氤氲,我转过身去就要离开,他轻轻放开我的手,在我身后大声说道:“采宁,我知道你的心,我岂是只给你扮戏?我们分明是画心,而我的心,早在你当时说喜欢我的时候,就已经交付给你了。”
我听过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咣当一下落在了心底,然后便是控制不住的泪。
这世间有什么话语比自己爱人的表白更甜蜜,更珍贵的?少年不爱风流,只是衷心地表白,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黄蓉非郭靖不嫁了,郭靖虽是不解风情,可是他的心却就是那么坦荡荡地搁在那里,不容其他女子觊觎。这世间在他看来只有那个叫黄蓉的女子才是自己的终结者,也只有她,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碎自己的心。
我转过身笑着看他,他见到我的眼泪,呆住了,定是以为他说的话惹恼了我。我摇摇头,胡乱地抹去眼泪:“不是的,我只是喜极而泣,就是这样。”
他闻言,走到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笑侃道:“是吗?化好的妆都让你这喜极而泣给毁了。”我只是倚在他怀里,忙举起胳膊捂住他的眼,用还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你这不要皮的家伙,不理你了,以后不许你看我。”说完,我挣开他的怀抱往外跑了去。我可不想让如春他们看我笑话,说我矫情。身后如玉也追了过来,我们就如两只鸟儿般,愉快而又自由。
原来我也有不自在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对感情上的事是如此看得开。可是当如玉向我表白心迹时,当我想到日后的种种可能时,我又是这般不能自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水袖散去,我只道是你的气息来袭。几番轮回,千年以前你我早已相恋,虽是隔绝了那心悦君不知的无奈,可是这世间我愿为了与你再次相爱而永远沉眠,只是即便是戏中的缠绵,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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