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怎么死的不清楚，生前的记忆也随着生命一同消逝。至于我怎么知道自己死了——别人看不见我，摸不着我，我还能在空中到处飘，可不就是死了嘛。
别人死了也是这样么？没有生前的记忆，孤魂野鬼在外面飘荡。
就在我独自坐在凌晨两点的街头座椅上沉思的时候，一片阴影打下，遮住路灯的光芒。我抬头望去，差点给我吓得第二次死亡。
那是一名女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女鬼。她的眼里被眼白充斥，瞳孔甚至没有，嘴角的裂口比电影里的裂口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怪的是这个女鬼穿着正式的西服，有点类似于西方的执事。未等我开口，她已经朝我欠身，“恭迎二爷来到鬼魂的世界。”
二……二爷？
我记得我是女的吧。我低头去看了眼胸部，未了又伸手确定了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您就是二爷。”女鬼说话时，她两边的裂口不住地颤动，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
讲道理，如果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过大，还真不敢跟她在这里多说。我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女鬼摇摇头，“我只负责将您接回公司，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么？”我贼心不死地继续问。
女鬼这下倒是知道了，“您叫白歌。”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马车，南瓜状的像极了灰姑娘里的，只是那马……骷髅马，恶灵骑士里那种，时不时还能喷出火焰来。
“二爷，请上车，稍后会有人专门告诉您您的事情。”
我看了看南瓜车，又看了看骷髅马，有些木讷。良久，我才消化完这个比我死了还要难以接受的信息，面无表情地蹬上车。
其实我想骑那匹马来着，但总感觉它不怎么欢迎我，怕是后脚一踹我就要死第二次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个状态还会不会再死。
马车在空中行驶的速度很快，没多久我就来到一栋大楼前。我透过玻璃瞧着大楼流动的奇形怪状的非人类物种，一时竟感觉自己的外貌如此正常。
“二爷，请。”
好在我消化能力够强，鬼怪而已，谁还不是呢。
在女鬼的指引下，我走进大楼，接着被带入一个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我不知道那女鬼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何目的，但她早已在我进来后就退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合上，尽职尽责的样子不容我批判分毫。
“白歌，你来了。”
会议桌的尽头，那椅子旋转过来——竟是一只小猫布偶在说话。
“你是……？”说话的声音明显是一名成年男性，温润的公子音和Q萌的小猫布偶可以说是毫不相干。我估计这也不是说话人的真实面貌。
“我是凶灵——也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白棠。”小猫接着道：“你丧失记忆应该与你身死有关，但很抱歉，我无从得知你的死因，这方面你问不出什么。”
也姓白，对我态度这么好，不会是我什么亲戚吧？我狐疑地盯着他，“你是我的什么人？”
“这个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会知道。你现在可以认为我是你的哥哥，白家的现任当家，而你，是白家的二爷。”
白家……鬼还会有家族？我和布偶大眼瞪小眼，觉得从这人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那我怎么找回我的记忆？”
显然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一旦记起来，我的身份、死因，都迎刃而解。
“公司最近开发了一款游戏项目，叫做【杀戮乐园】。鉴于你的情况特殊，你可以在里面去扮演NPC，或许受到刺激能想起些什么。”
？？？
好家伙，打工人竟是我自己。
于是我的游戏之旅就此开始。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游戏并不是普通的游戏，而是……真实的杀戮游戏。
【是否进入副本“夺命列车”】
【副本规模：小】
【副本等级：F】
【玩家人数：8】
【所扮演NPC：随机】
我站在一个圆台上，面前是悬浮的血色显示屏，磕碜死了，我还得在上面点下【确定】。果不其然，手指染上了某种红色液体。
忽然周遭事物一阵扭曲，世界翻天覆地地变化。一道白光闪过我的眼前，再恢复视线时，我的面前出现了几只……丧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丧失了身前的记忆，但就是认识，这是丧尸，造型跟“生化危机”里的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看来记忆丧失得并不完全。
一只丧尸拖着僵硬的步伐，缓缓朝我走来。我似乎忘记自己已经是个鬼魂的事实，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开丧尸就打算跑，结果一看自己的腿——服饰怎么不一样？
再看看手，跟鬼魂状态下仍然白皙的皮肤不一样，此时的手又大又丑，灰青的皮肤透出一丝灰白，腐烂的血肉蔓延在手臂上，一片刺目。
列车仍然行驶着。在路过隧道时，我在玻璃床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是熟悉的自己，而是一只丑恶的男性丧尸。
所以我从鬼魂变丧尸了？
就在我疑惑之时，那只被我踹倒在地的丧尸爬起来，埋怨地看着我，“老兄，你干嘛啊？话说为什么同为丧尸扮演者，你的动作可以做得这么利索？”
什么玩意儿？难不成这是个类似无限流小说里的副本，我是人类对立面的鬼怪？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不答反问：“我是新人，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新人啊。”那丧尸哥们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拍上我的肩，“我一直以为每个新人都会看员工手册来着。”
我回想。之前白棠确实问过我要不要看员工手册来着，我想着扮演游戏NPC谁不会，自信地选择放弃。现在看来，读那上面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字，还不如找个同事问清楚。
丧尸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虽然仍然嘶哑得不像话，但起码能听出内容，“杀戮乐园是凶灵公司新开发的游戏，玩法就是把现实生活中的人类拉入各种鬼怪副本。而我们这些员工的任务，就是在剧本的限制下，扮演相应NPC杀光他们。啰，这次我们就扮演的丧尸，剧本并没有什么限制，杀光那八个人即可。”
杀……人……
所以，这群鬼为什么可以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琢磨着，“不杀人的话会怎么样？”
“凶灵系统会判定你工作划水，多几次你会接受相应惩罚，输了也是，那滋味可不好受。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能进入这个游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做过什么坏事从而间接或直接害死别人的人，好多都是死刑犯。”丧尸拍拍我的肩，给我做心理疏导。
其实对于杀人，我本身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排斥，我都在怀疑我生前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要我杀好人我还是做不出来，这个游戏的人嘛，无所谓，既然害死了别人，也要有自己被害死的准备。
“这些丧尸都是我们员工？”我此时就是一个小白。
丧尸兄回答：“当然不是，我们员工也就十多个吧。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幸运儿抽中扮演Boss。”
Boss能扮演。我在心中记下这个信息。按现在来看，我和对面这哥们就是炮灰角色，一枪爆头估计就没了。这哥们行动得比我还缓慢，也许别人干掉他枪都不需要。
丧尸兄恪守职责地分析道：“我也就演绎了三把，还只算是个新人，看样子你一把都没演绎，这把来的人类多半也有好几个萌新。也不知道Boss在哪个车间……”
在他分析的时候，我就在四处翻找，居然还真给我翻出两个铁桶。我和丧尸兄对视一眼，双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起码不会被一枪爆头了。
根据丧尸兄跟我的解释，系统会提供给人类道具，自然也会提供给员工，特别是像他俩这样运气差的。
【道具：铁桶头盔】
【作用：抵挡一次头部的致命一击】
【作用对象：丧尸、人类】
【简介：这不是铁桶僵尸，不需要豌豆射手，只需要一发子弹——砰！】
再多找到几个道具，爷要起飞了。
事实告诉我，我的体质是幸运E，并非其它。在与其他员工碰面后，我才知铁桶是系统默认给员工发送的，人均一个。而铁桶之后，我再也没找到任何道具。
那我岂不是两枪爆头就无了。我坐在列车的餐厅中，周围是面无目的行走的丧尸，对桌坐着同样一无所获的丧尸兄。至于其他员工，我所遇到的基本都满载而归地去找玩家对线了。
这把躺赢吧。
我相信对面那个同样幸运E的丧尸兄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俩光明正大地闲聊起来。他问我，“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挺投缘，要不要工作完后一起吃个饭？我叫夏俞。”
是挺投缘的，运气都这么差。我心想着，道：“你叫我老白就行。吃饭就算了，我下班后还有点事。”
我不知道我的身份白棠有没有曝光。曝光了的话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呆若木鸡。一切都无从预料，索性知道后再说其它。
我们等了半天。忽然夏俞迟疑一声，“不对啊，我怎么还没听到枪声。等等，我看下员工列表。”
还有员工列表？我看着他把菜单移出来，血色的显示屏悬浮在我俩面前，上面的存活量，竟然只剩我们两个！
看来这次没有员工演绎Boss，也就是说我们连靠山都没有。我试着像夏俞一样移出列表，果然——不过在我这个列表上，赫然还有玩家的存活数量。
【玩家存活：8】
不是吧兄弟，就算没有他们这些员工，这辆车上还有一大群丧尸啊，这些人怎么一个都没死，反而还把员工全歼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局吗？
我认为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躺赢的概率已经为零，现在只能主动出击。我沉声，发出丧尸独有的嘶哑音，“夏俞，等会儿我去炸……”
我突然看见列表上的数字改变了。
【玩家存活：7】
【玩家存活：6】
【玩家存活：5】
【玩家存活：4】
【玩家存活：3】
【玩家存活：2】
【玩家存活：1】
数字变得太快，让人眼花缭乱。这一变故让我站起的动作一滞，忽然，前面车厢的接口处，闪出一道黑影。
那是一名青年，约莫二十一、二的样子，长相被一丧尸遮挡住下半张脸我没看见，但那双眼眸令我难以忘怀。
似新月出云，雾散寒潭。
冷冽如十二月的冰雪，是对世界的漠视。
两根银针，先后飞来。我的眼前一黑。
我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