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仍然在朝我挤眉弄眼,谄媚的样子让路过他下船的张远丰身形一颤,连忙跑到格涅身边躲着。
谢必安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在队伍后边,还在盯着唐寻,那目光似乎要把他的黑色风衣给戳出一个洞。
这人好像个执着的舔狗啊。
但唐寻也不是什么女神吧!
唐寻像是没感知到一般,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但也没有开口,只是独自走在最前面。
这条路不再像山路那般歪曲,而是怕我们走错路一样,笔直的一条线,每隔段距离甚至还有明晃晃的灯笼。
夜黑风高,阴风阵阵,大红的灯笼被一个个串在半空中,随着风微微摇曳,烛火忽明忽暗,在其中如同扭曲跳动的鬼影。
可实在不怎么吉利。
正所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等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后,路终于到尽头——
一座古香古色的城池,站在漆红的大门口往内眺望,红墙灰瓦,青石铺地,如果再有人环弹琵琶,那更是应景。
按理来说这样的古镇应是人来人往,特别是这样的黑夜,正是灯火葳蕤的时候,可这里面却空无一人,冷冷清清,连乌鸦都不愿意在这里盘旋落地。
“你们不进去吗?”我看其他人停在城门外,没有半分想逾越的意思。
张远丰对我一抱拳,如同武侠小说里兄弟生离死别那样,“大兄弟,我想再等等老妹,你,保重!”
那句“保重”咬得特别重,生怕竖不起这个F**g。
“我也等等阿白。”格涅担忧地望着黑漆漆的来路——刚才他在下船时就不想走,可那船夫似乎对这名年轻人和唐寻很有意见,难不准他会突然暴起杀人。
唐寻没有说话,但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答案——他一脚踏入城中,随着他去的还有一直正大光明窥视他的谢必安。
也行,这两个留在这里也许还是最安全的。
“你也保重。”出于某种报复性原因,我重重拍了拍张远丰的肩,几乎咬牙切齿地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待我走后,张远丰揉揉自己被拍得生疼的肩膀,不解道:“我和那大兄弟没仇吧,还是他天生力气这么大?”
“那个人……”格涅也收起在我面前傻白甜的模样,目光略沉,“也许不是玩家。”
张远丰被格涅的话吓了一跳,“那你这么说的话,老妹不是已经……”
“应该没有。”格涅否认道:“不然他怎么会救你们。我想,阿白应该和他认识——你知不知道这些副本的鬼怪,有些是本身不存在于副本里的?”
然而张远丰是真的只有F级,可能只玩过新手局,此时听得一头雾水,“老弟,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多玩几局就……”似乎是想到张远丰的身体缺陷,格涅迟疑了下,改口道:“略微有感觉了。”
心粗的张远丰全然没有发觉格涅的举动有何不自然,“那照你这么说,老妹和那个大兄弟认识,而且那个大兄弟还是鬼!”
“其实这件事并不意外。”格涅许是认为张远丰活不了几句,更掀不起什么波澜,留下我一点都不知道的消息:
“我们会长,也和那边有接触。”
格涅那边的事我当然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大街上闲逛。要说这没有人和鬼的世界啊还真是清闲,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全当在古城旅游而已。
顺便毫无道德地在墙上刻下:白二爷到此一游。
可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出来个NPC解释说明——就给你一个空城,难不成还要学那诸葛孔明去城门弹琴?
早知道就把那个船夫拦下来问了。
进入这座古城的还有唐寻与谢必安。提到这里我不得不想起之前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幕,谢必安缠缠绵绵地盯着唐寻,后者却不为所动。
我莫名想到了林凛,那人说好点虚假的青梅竹马,说差点从小到大的舔狗,这和那个谢必安好似有异曲同工之处。
谢必安是白无常的名字,保不准还会有范无救。我大胆地猜测:或许除了凶灵公司这一势力,还有地府。
在公司里,我从没见过什么谢必安和笵无救,当然也不排除我每次逛公司的时候都和他们错过这个极小概率事件。
那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唐寻?
说是认识的话,好像过于牵强,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谢必安单方面骚扰唐寻,如果不是副本不能玩家互杀的硬性要求……
也许谢必安根本就不是玩家。
只要找到他,捅他心脏,就能知道这人到底是人是鬼。想到这里,我快速回忆与唐寻分道扬镳的对方所走的方向,迅速往那边移动。
但我惊讶的发现,我兜兜绕绕竟又回了原地,旁边的石墙上还有我刻的“白二爷到此一游”。
我怕是鬼还能被鬼打墙?
我蹙起眉头。讲道理,这里敢对白二爷下手的员工还没死出来,而如果不是员工造成的鬼打墙,那么有可能是非员工NPC,也有可能是——
这座城本身。
忽然,某一处传来咔咔作响的声音,像极了人体骨头错位时的脆响。我细耳倾听——这声音竟是从地底发出来的!
整座城剧烈地震动,摇摇晃晃的让人以为上了迪斯科转盘。我连忙降低重心稳住身形,攥住一旁的柱子,目睹眼前惊人的一幕:
只见古城的红漆慢慢由暗红变为血红,宛若淌血一般,粘稠的鲜血从墙体中冒出,接着,就是一具尸体。
目光呆滞、面色惨白的行走的尸体。
准确来说应该是鬼。
而除了墙体里钻出鬼,古城本身也在发生变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切牌一样古城分为几个板块,又交叉放下,形成新的地形。
这只鬼是员工还是非员工NPC?
我躲在柱子后面,全身都隐没在阴影中,面前,是阴森的厉鬼,正透露着邪恶的目光,穿透墙体像是在看不小心跌入狼窝的羔羊。
“喂,你——”
我从柱子后走出来,趾高气昂的样子在复仇爽文里肯定是被主角除而后快的纨绔炮灰,“你是公司哪个部门的?竟然现在才出来,玩忽职守是要扣工资的。”
见到我,那鬼的面色更加惨白。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推测对了——这座城,是这些员工的出生地。
中元佳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而在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的时间跨越,并不是副本修改的时间,而是员工出来到去往工作岗位准备时间。
正是因为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出生地的鬼都走完了,所以城里才半个鬼影都见不到。
至于我面前这个,要么睡觉去了,要么发神去了,总而言之,就是在玩忽职守。作为公司的二爷,我有权惩罚这位员工。
“为了考验你是否有在进入前熟悉副本,我问你:这座城,是不是只有一个出口?”
厉鬼一把跪下,膝盖磕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见,这场面让我感觉他下一句话就是:“少侠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
我甩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听他颤抖地说道:“回二爷,是的。”
“那……”我正准备接着问,古城——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鬼城,又开始发生变化——这次的变化中,我看见一个……
鸟人?
不管你身处何时何地,都请闭上眼睛,想象在一个无云的夜晚,圆月在天穹上悬挂,一名羽翼比皎月还洁白的金发女人从天上缓缓降下。
那双鎏金色的眼眸中,充满对这座城的轻蔑与厌恶。
“你是……”
那个员工也看见了女人,霎时瞪大那双本就没有瞳仁的眼睛,干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烈火焚烧全身,甚至来不及发出凄厉的惨叫就被烧为灰烬随风飘逝。
这火可不同寻常,是金色的,甚至能烧死鬼。我在一旁目睹了员工被杀害的一幕,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沉声道:“你是谁?”
“焚尽罪恶的根源之人。”
鸟人说着中二的台词,“汝气息奇怪,不似人之贪婪,鬼之邪恶,妖之恶臭,魔之低俗,是为何人?”
“是每当你犯事总给你擦屁股的人。”我余光扫到墙体,刚才还有偷懒的员工打算出来工作。
偷懒罪不至此,真的。
鸟人皱起那张人模狗样的脸,“汝之话吾不解。”
尼德霍格都没你这么装逼。我丑着一张脸,冷笑地跟她解释:“通俗来说就是:我是你的爸爸。”
“汝之心已被鬼魂污染,丑恶不堪。”
鸟人对我抬起手,仍是那中二的台词。
“净化。”
而我所看不见的另一边,唐寻正一针飞向谢必安,被早有准备的对方给躲掉。
唐寻冷眼看着微笑的谢必安,“你是那里的人?”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啊,那为什么还允许我和你们一起走呢?”谢必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玩家啊!”
看来谢必安并不能看出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