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月光倾斜在这片死者的大地上,城宇间四处是游荡的鬼魂,偶尔闪过几声哀嚎,给诡异的城镇更添几分嗜血。
我们藏匿在阁楼中,屏息凝神,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不不不,这样狼狈的模样只适合他们,我则恣意妄为地坐在红木椅上,旁边就是一楼通往二楼的门。
只要门一被推开,推门的人就能看见我。
楼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重物在地下拖曳所发出。
阁楼里连像样的柜子也没有,张怀远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桌布把自己的身影给盖住。
也挺明显就是了,只能当个自欺欺人的。
格涅相对张怀远就藏得隐蔽许多,在门背后的区域内,这样即便门被推开也不能一眼就望见他,也许等鬼去找人的时候还能趁机下楼。
薄纱作的窗帘外,鬼影婆娑,可我们只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拖曳声——它忽然止住不动。
走了?张怀远还来不及松气,就听闷响再一次响起——它在上楼!
“砰、砰、”离二楼愈发接近的声响敲打着房间里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
终于,声音在门口顿住。
他上来了!
像是刻意为了享受追捕猎物的过程,门外的鬼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一道一道、僵硬地敲击着门。
门被格涅栓住,一时半会儿这鬼进不来,可这一时半会儿,会是十分钟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生硬的敲门声回荡其中,折磨的只是屋里藏匿的人——而往往这样的折磨,是最恐怖的。
“有……人……吗……”
嘶哑、没有生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没有一个人作答。
敲门声很快就消失,然后是重物下楼的声音。和上来的时候不一样,下去的声音很快,像是某种物体从台阶上滚下去。
这下走了吧。张怀远久久没听到其它声音,正打算从桌底下出来,门外猛然响起的拍门声让他又跌回去。
“砰砰砰!”
骤如暴雨一般的敲打令老旧的木门狠狠地震荡,我们都知道,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很快,厉鬼就会推开这扇门。
桌面下的张怀远抖若筛糠。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从桌底下爬出来,俨然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
“我拖住鬼,你们先跑!”
他竟开锁,一把将房门拉开。
房门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张怀远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欣喜若狂地转头想要告诉我们,却见我们沉默地看着他的脚下。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
张怀远浑身一僵,机械般地低下头,只见一具没有头的尸体正伸出一只手,就抓在他的脚踝上!
咚、咚、咚……
像是篮球在台阶上弹跳,可迎面上来的不是篮球,而是一颗青灰的脑袋,面上正诡异地笑——
笑容突然一滞。
“二……二……”
可惜这鬼说话不大利索,愣是在那里“二”了白天。我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脚把它的脑袋给踢翻下去,又重新合上门。
一转过身,果然这两个人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望我。格涅早已站到房间的另一边,那是戒备该有的姿态。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我不做人了。
“你和阿白是什么关系?”格涅应当知道我不会害他们,不然刚才那鬼也够他们吃上一壶。
只是怎么看他们的表情都像是过度脑补了些东西出来。
那我不正好遂人意?我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意味不明却又意有所指,“正如你们所想那种关系。”
“大兄弟,你,真的是鬼?”张怀远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刚才那鬼不成人样,而我衣冠楚楚,实在不好把二者混为一谈。
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置可否,“比起在这里跟我谈论,你们不如去把鬼门关上。”
作为临时队友,我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
格涅也是聪明人,经我一提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没有再问多余的话,而是朝我点点头,“谢谢。”
格涅这个人格真好啊,要是诺娃我感觉就算我是鬼他也要来杀我。我拉开门,“对了,如果你们还要找鬼龛,那就不必了——”
“——鬼龛非我莫属。”
十分钟已到。
我信步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仿佛所处的不是随处是鬼的古城,而是自家的闲庭后院。其它人都在往城门口加速奔跑,而我却逆行其道,不由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其中就有一开始遇见的那三名大学生。
眼见一分钟就要到了,他们迅速找好地方躲起来,从缝隙中能看到我仍然在街上晃悠,那样子好不闲适。
“草!他想死吗?”这暴躁的语句一听就是安祖老哥说的。
“我们要不要拉他进来。”陶月笛满脸担忧。
陶月箫则是想到什么,轻声道:“也许,他不会出事。”
一分钟倒计时完。
在墙里隐隐约约看见大街上还有个人,厉鬼都等不及出来将其大卸八块。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从墙身探出来,然后——
它瞪大了眼睛!
“二……二……”
怎么又是你啊。我斜睨了这鬼一眼,是刚才阁楼上踢下去的脑袋,没想到没走几步路就再次见到了——于是这一次我将他直接踢飞了去。
“那个人,可能不是玩家。”陶月箫道。
“我是不是还骂了他煞笔。”安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
我当然没听见三人行那边的对话,此时我正朝着城中心靠拢——根据我的观察,连着我脚下这块区域,一共有八十块区域被重新组合。
而且形状都是方方正正,被完美的切割而成。
如果是按纵横的标准来分割整座城镇,那么被排列的区域应该有八十一块——少出的一块,应该就是这个城镇最重要的地方。
而沿途走了一路,我发现空间结构应该采用的是同心圆模式——一个靶标最重要的地方,不就是最中心吗。
确定下来后,我加快了脚步,必须得在重新排列之前到达城中心,不然以我的运气直接给我排列到城门口——或许我一怒之下就把城门给关了。
也许那时候在鬼城中的玩家会永远留在这里吧。
这样的话我会不会算是任务失败?
就这样想着,我抵达了城中心,那里伫立着一座破旧的寺庙,就算我不进去也能想象出里面有多少蜘蛛网。
在寺庙门前,我望见一抹银白。
唐寻。
谢必安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来到的这里。而且他似乎——
“白语希。”
我踏上台阶,走到他面前。因为这里没别人,我用玉佩变回了原样,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没有止血。”
我看向我的小腿和手臂,那里的伤口已经泛白,但在我刚变白鸽的时候,那里的血还是浸染了我轻薄的白衣。
“好吧,既然你也认出来了,那我先说好——鬼龛咱们公平竞争,谁拿到谁得。”
“好。”
推门进入这座寺庙,迎面的雕像不是神像那般神圣,其中有两尊最大的,一男一女,看上去分别是鬼王鬼后。
这些石像各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样子比起神,更像是鬼。
这是一座鬼庙。
而鬼龛,就在寺庙的正中央摆放着。
我们当然不会直接过去,这么明显的陷阱,谁要是去踩谁是傻叉好吧。我们就这样驻足在门口,只能和鬼龛遥遥相望。
我望着那些恐怖的石像,感觉那一双双眼睛,似乎动了,正齐齐往我们这边看来,也不管我是人是鬼,尽数投来充满恶意的目光。
逼人的寒意从我身后升起。我身都不用转,一步就从台阶上跳下来,借着血色的月光看清那物的脸。
一尊石像,充满邪恶的气息。
我开始怀疑天使所说的【罪恶根源】是不是这里了。
那虽然是尊石像,可移动得却比真人更加灵敏,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能清晰看见它瞳孔上的青苔。
我的瞳仁缩成针状,还来不及的发动【亡者之线】,就被石像一把给掐住脖颈,排山倒海的力量挤压我的骨头,咔咔作响,如果不是我的手使劲扳着,恐怕我已经身首异处。
【亡者之线】
石像的手被齐刷刷斩断。我脱离地坐在地上,不等我休息,这个石像已经抬起一只大脚就向我踩去。
我及时翻滚,原地的石板已经被一脚踏穿——如果不是我躲避及时,那么被踏穿的将会是我的尸体。
唐寻那边也同样被一个石像所攻击。他被限制使用道具,而他的天赋技能……
“噗嗤——”
石像的利刃贯穿了唐寻的腹部。
是他自己迎上去的!
利刃很锋利,贯穿的面积并不大,可流出的血却不少。一时间,唐寻雪白的内衬就被血红占尽。
只见他抬起手,呈一个握剑的姿势,那些血竟脱离衣料飞向他那只手,血珠凝聚在一起,竟组成了一把血剑!
和我这边石像同样的结局,他对面的石像也被齐齐削掉脑袋。
可这玩意儿就算没有脑袋依旧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