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一名女子缓缓而来,她身上从内到外穿的衣着全部都是青碧色,就连头上簪着的发簪也是用碧玉打造,双耳上低垂着两颗水滴状的翡翠耳坠,像是两滴晶莹通透的眼泪。
“五郎,你说现在正是马蹄上市的好时节,羊市街上王家酒楼新上了水晶马蹄馄饨,很是鲜美,你要带我去吃的啊。”这女子正是已经死掉的张翠。
崔五郎冷冷一笑,根本就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情是真的。
“如此雕虫小技,沈大人还劳动这许多人前前后后忙碌,实在无趣的紧。”崔五郎的语气冰冷无情,完全没有一丝看到亡妻的思念与悲伤。
沈怡佳完全无视崔五郎无礼又放肆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灵堂之中。崔五郎周身的重要穴道都被百里锦派人以特殊的手法封住了,人更是被喂了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无法聚起任何力气和内力的药。即便现在就将崔五郎丢到大街上,他也跑不出五十米远就会将所有的力气都耗光。
“五郎,你不是说在城外发现了一个开满了野花的山谷么,我们这就一起去看好不好?”张翠朝着崔五郎莹莹而笑,竟向前走了两步。
“五郎,五郎,你说隔壁胭脂铺的醉红霞最适合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试试颜色么?”张翠娇笑着,莲步轻摇又上前走了两步。
崔五郎终于感受到了压力,以他的所知幻术必须要以特定的方位和环境配合下才能发挥出极大的效力。幻术之中所呈现的景象都是虚幻的,幻术所表现出的人都是虚假的,就是周围的环境对中术者造成的影响和暗示,脑中所看到的现象并不是现实中所存在的真实。
所以,出现在灵堂之中的张翠不过是沈怡佳用幻术所造出来的一个虚影,崔五郎并不会觉得害怕。可是这个虚影张翠非但能说能动,其所说的话都是崔五郎曾对她单独说过的,绝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这一切定是崔五郎自己所产生的幻觉,都是他自己在脑中的将自己所知晓的内容补充完成的。他不信!所看到的任何事情他一点都不会信!
崔五郎在心中努力安慰自己,再不敢轻视应对沈怡佳,将注意力都收整起来,全部都用于凝守灵识。
虚影张翠又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娇笑全化为关切,带着哭音道:“五郎,你莫要着急,也不要轻信那些庸医的浑话。什么雄风难振,子息艰难,全是一派胡言。”
这一段幻影简直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崔五郎的脸上,还是当众剥衣责打那种。崔五郎一张脸憋的如同猪肝一般,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是他们夫妻相处时的一点隐秘,崔五郎绝不会同张翠生育子嗣的,所以他在那时吃了一点点药,改变了体质和脉象。
崔五郎的灵识终于露出了一点破绽,虚影张翠自然步步紧逼,她径直走到了离崔五郎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点淡淡的花香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个味道崔五郎熟悉无比,正是张翠惯用的香粉味道。
“五郎许是最近疲累至极,待明日让厨房给你炖些补身的吃食,调理一阵子就好了。五郎不必太心急,一两次不行并不能说明五郎人道不能了,若调理一段时间不行,咱们还是要寻个大夫好好看一下。”张翠的语气是掩不住的失望和关切。
人道不能……不行……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男子都无法忍受的字眼,崔五郎只决定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额头上的青筋不住的跳动。
他的遮羞布被这个虚影张翠一把扯掉,便觉得世界都在飞快的旋转着,所有人都在围着他旋转,不停地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谁说我人道不能!”崔五郎完全失了理智,猛站起身来,一把握住了虚影张翠的手腕。
虚影张翠没有一下子消失掉,温热柔软的触感从自己的指尖传来,被崔五郎握住手腕的虚影张翠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五郎同我一道歇息去可好?”张翠反握住崔五郎手,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一划,朝着他妩媚一笑。
这是他夫妻二人之间的闺房乐趣,绝对绝对不可能被他人知晓。崔五郎的灵识再无法守住,便被张翠牵着手一步一步往灵堂走去。
浓雾渐渐散去,灵堂正中央所摆放着的棺木一点点显露出来。
张翠先坐入棺椁中,她朝崔五郎笑得更加妩媚了,缓缓躺倒下去,娇娇道:“五郎,来同妾一道安歇了吧。”
崔五郎当真是入了幻境之中,竟将周遭的环境完全忘却了,便要往棺椁里进。他一手被张翠牵着,另一只手撑到棺椁之上,便要往棺椁中跳。
棺椁上的一枚尖刺刺破崔五郎的手掌,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刺痛猛传入他的脑中,灵识在瞬间重聚。
棺椁里躺着的哪里是娇美鲜活的张翠,而是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焦黑女尸。女尸的胸腹间是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洞,鼻翼间哪里还有淡淡的花香,浓烈的腐臭味熏的崔五郎直接呕吐出来,让他忍不住甩开了焦尸的手,捂住胸口。可是,与焦尸牵手了许久,那手上亦是沾染上了浓烈的腐尸味,崔五郎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这一折腾崔五郎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全部耗光了,他就瘫软在了棺椁旁边,身上沾染了许多自己呕吐出来的秽物。
“五郎,你是嫌弃我了么?”焦尸从棺椁中挣扎着往外爬,一张焦黑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血泪啊。语气忽然变得怨毒无比:“五郎,我变成这样的模样不全拜你所赐么?你怎可嫌弃!”
“我变成这样的模样不全拜你所赐么?”
“我变成这样的模样不全拜你所赐么……”
“我变成这样的模样……”
灵堂之中的浓雾终于散尽了,四周竟然出现了几十具焦黑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