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焦尸男女老幼都有,团团将崔五郎围住,将干枯焦黑的双手都伸向崔五郎,不住地抓扯着他,嘴里发出怨毒的呼喝:“崔五郎!我变成这样的模样不全拜你所赐么!”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腐臭味涂满了崔五郎满头满身,更是将崔五郎身上抓出了好多伤口来。
“崔五郎!你还我命来!”一具老妇的焦尸扑到崔五郎的身上,直接抓破了他的额头。
鲜血流了下来,将他的双目染上赤红之色,崔五郎积攒了些力气猛地将扑到近前的几具尸体推开,疯狂的嘶吼着:“好啊!你们就去找崔五郎啊!去向崔五郎讨你们的命啊!”
焦尸之中,忽然有一具面目全非已经腐烂成了一具白骨的男性焦尸扑向崔五郎,崔五郎侧身躲闪到一边,那焦尸就匍匐在他的脚下,紧紧抱住他的脚,不甘的嘶吼着:“凭什么把你所作的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你这歹人还我命来!”
“哈哈哈哈哈……他才是崔五郎,你们要索命,就找他啊!”崔五郎一脚将那具白骨焦尸踢到焦尸群中,自己则扑倒在了地上。
“堂下所跪何人,还不速速报来!”沈怡佳猛然一声爆呵,威严无比。
匍匐在地上的崔五郎终于生出了一股惧意,他身上的疼痛和鲜血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不只是幻觉。
“还我命来!还我命啊!还我命来!”焦尸不断靠近匍匐在地的崔五郎,开始撕扯着崔五郎的身体。
“救我!救我!”崔五郎终于顶受不住,开口出声。
“堂下何人,所犯何罪?”沈怡佳又冷冷喝问一遍。
“汴州陈峰杀人谋财,请大人救命!”陈峰的心理防御已经彻底崩溃,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哀嚎着。
“掌灯。”沈怡佳吩咐道。
差役们得了吩咐,便掏出火折子将火把和灯盏全部点亮,灵堂内很快就亮如白昼。
焦尸、鲜血和腐臭味通通消失不见,灵堂里棺椁还在,白幡和纸人纸马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声响,好似盘踞不散的怨灵在诉说着自己的冤情。
“陈峰,本大人早已掌握了你所有的犯罪证据,物证人证俱全,任你百般狡辩,即便没有你的口供也能直接将你定罪。”沈怡佳道。
乔忠和绿枝被堵了嘴押在一边,他们早就将罪行供述出来,共同指认陈峰所犯下的一切滔天罪行。
“但你既无亲族家眷亦无挚友亲朋,让你受了千刀万剐的刑罚也不足以抵偿你的罪孽。你要向所有被你残害的无辜之人认罪,要向被你残害的张府满门忏悔。”沈怡佳恨声道,她已经将案情查明,可凶手没有认罪忏悔,如何能让那些往死的人安息。
陈峰呆愣愣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完好整洁,他的蓝色绸衫之上只有自己的呕吐秽物和在地上沾染上的灰尘。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么,可是抓住张翠手腕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就是因为那种真实的感觉,他才在幻术中越陷越深。
“女宿。”沈怡佳唤道。
“弟子在。”女宿一身翠绿色的衣裙,装扮成女子的模样,除了肩膀略显宽厚之外,当真是一名清秀佳人。
女宿莲步轻摇上前,带起一阵香风,柔柔地跪在沈怡佳的面前。那香味便是张翠惯用过的,女宿的功课做的极好,竟然连这些细节也都照顾到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女宿对细节上的精准把握,才让惯用幻术的陈峰中了幻术。
“我要你将今日陈峰所看到的幻想都中到他的灵识深处,要他在接受秋决之前日日被自己制造的噩梦所折磨,要他时时刻刻向那些被他残害的人忏悔。”沈怡佳道。
“弟子遵命。”女宿是阎罗殿上四殿的杀手,做这点小事自然是手到功成。他在陈峰的头上轻点了几下,将一枚银针刺入到陈峰脑后,又凑到陈峰的嘴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陈峰目呲欲裂,双眼之中写满了恐惧,双唇不住颤抖。
“点了他的哑穴,再将他的手脚捆好,免得他扰了别人的清净。”百里锦吩咐着,将面具取了下来。
百里锦没有功名在身,即便他站在沈怡佳的身边,差役们也并不会遵守他的吩咐,看沈怡佳点了点头,才上前点哑穴的点哑穴,捆手脚的捆手脚。
此间事情终于了了,沈怡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却觉得轻松快活不起来。
一切全部都源于一个“贪”字。陈峰本是汴州下辖尉氏县内有名的幻术师,以表演幻术为生。卖艺之人乃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无田无地,无依无靠,陈峰原也是可怜之人。
幻术表演并不只局限在街头,往往是同其他戏法的人凑成一个杂耍班,入高门大户中表演。不同于卖武卖歌等表演,幻术需要许多道具,表演所费许多,有时得到的赏钱还不够表演所费。
陈峰便被赶出了杂耍班子,他流落街头,只能靠表演一些简单的小把戏换点散碎银钱。一入贱籍贱业便终身都是贱民,若非能得大赦便永无脱身贱籍的可能,且贱与贵不通婚。陈峰纵然能识文断字吟诗作画,但他此生绝无科考入仕的可能,就连大字不识的农户之女也嫌弃他微贱,不肯与他做亲,陈峰心一天天扭曲。他在一日露宿林中之时遇到了落魄秀才崔五郎,二人烤火闲聊,陈峰套出崔五郎无亲无故,远走异乡赶考,可惜又没考中,只得落魄归家。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在陈峰脑中形成,他杀了崔五郎,夺了崔五郎的名字和身份。起初他还会担惊受怕,四处流浪。但世人大都怜他是一个落魄穷酸的秀才,经常有人周济他吃食衣物不说,更有地主商贾想与他结亲。
陈峰人生的俊俏,有了个秀才的身份后,眼光亦跟着高了起来,竟看不上这些从前万不敢高攀的人家,他从不敢往崔五郎的老家去,害怕遇到相熟之人,便一直四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