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人围了上来,却并没有动手,只是都用一种戒备的神色看着他们,半晌之后,终于有一个穿戴打扮和旁的南疆人不太一样的男子站了出来,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这几个字一顿几个字一顿的说话方式委实是有些伤耳朵,裴青然扯了扯嘴角,抬手抱拳,沉声道:“我叫裴青然,来自灵犀山庄,奉山庄庄主令前来求见南疆大祭司,索求当年寄托之物,只是因着不熟悉南疆地界的缘故,因此误入,还望恕罪。”
他这么说完,就见对面那站出来的南疆男子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来。他是听得明白一些中原官话没错,但这可不代表他能够熟练的听说中原话,他毕竟还是个南疆人,而且跟随圣女在此处的祭坛多年,甚少外出,现在这些中原话的底子都还是从前积攒下来的。
他这么一个空白的表情显露得明明白白,这才叫裴青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南疆人对于中原官话并没有那么熟悉,他说的又多又快,如何能叫人听明白。裴青然无奈的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额角,重新整理了一番措辞,道:“我家长辈说南疆大祭司手中有他的东西,叫我来拿,但我不认路,所以走错了,希望不要因为这样来怪罪我。”
裴青然说的这么简单直白,叫凤言秋险些都要在他身后笑出来了,然而这样直白的话语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只见那男子顿时恍然大悟,转头就用一种极快的语速向站在后面的女子说了一通,女子面上寒冰一般的神色这才稍作收敛,但仍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半晌之后才缓缓走上前来,哑声道:“你们来自灵犀山庄。”
刚才裴青然说的话,那些南疆人没有听懂,但是这女子却是听明白了的。你听明白了还要你手下的人重复一遍,你这不是没事做吗!裴青然心里腹诽了一通,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微笑着颔首道:“是,我来自灵犀山庄。”
他话里故意这么说,明晃晃的表露出自己和凤言秋不是一路货色的意思来,叫凤言秋站在他背后想笑,却又很是分明的知道了他的意思——看这古怪女子的表现,灵犀山庄似乎和南疆之前也有过往来,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往来是友是敌。若是友人,自然不会在乎裴青然多带一个人进入南疆祭坛,但若是敌……撇清关系,或许就能给出一条生路。
凤言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甚少被人这么维护,如今遇见一个裴青然,倒是处处都被比自己还小些的人护着,委实有些丢人。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面上带着微笑,看着裴青然在那里绞尽脑汁的和南疆女子交涉。
那南疆女子沉默了片刻,而后挥手叫周围的人都下去,只留了四五个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似乎仍旧是有些不放心的。“我是南疆圣女,这里的确是南疆祭坛,不过总坛神庙并不在此处,你是要见祭司,可以,明日我将要回神庙去,你可与我一道。”那女子道。
若是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就这么说了,裴青然或许还会大喜过望一番,但是这南疆女子上来就给他们使了绊子,现在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就愿意出手来帮助他们……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吧?!
这么明显的一个大坑摆着,他要是就这么跳下去了,恐怕后半辈子都要被凤言秋给笑死。裴青然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就后半辈子,之后寻完了山河令,了结了老头子的遗愿之后就能分道扬镳,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裴青然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实在是太明显了,那圣女也知道自己之前故意装作哑女的事情解释不了,越说就越是难以解释清楚,当下也就直接将周围的几个护卫都给支使开去,这才淡淡的道:“我自然不是这么轻易就要带你们去南疆祭坛,我有要求。”
“你们去到神庙之后求见大祭司,能否活着出来还不一定,答应我一二简单要求,应当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罢。”圣女神色冰冷,似乎是现在就已经将凤言秋与裴青然二人当做了死人,甚至于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了周遭,好像知道还有一个人就在周遭一般。
唐迟确实也没有走远,他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之上隐匿了自己的身形。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刚好能够保证他听得见那所谓圣女说的每一句话,而且又最大限度的保证了他自己的隐匿不会被人看破。
察觉到了圣女的视线扫过来,他的眉头顿时就是一蹙。能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察觉到有人在场,这位圣女阁下的本事恐怕是非同一般,只不过他现在实在是距离的有些远,若要他现在去提醒凤言秋与裴青然,定然就要暴露自己的身形,对他们来说反而不利。
唐迟踌躇了一下,索性忍住了出去的冲动,只将这一点子怀疑给压在了自己的心里,继续看下去。而那边圣女已经是用一种凉薄的眼神看着裴青然,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语气听起来就带了一股莫名的嘲讽味道:“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需得指着我为你们收尸。”
裴青然受了凤言秋这么久的言语洗礼,现在对这样子的简单话语已经没什么力气去生气了,听闻她有什么条件,反倒是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道:“什么条件,你说就是。”圣女有些讶异于他这么简单的就愿意答应,但是既然答应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势道:“我要你们从神庙之中将一个坛子带出来。”
坛子?!裴青然好像被噎住了一般,半晌没说话,最后忍不住心想,这圣女该不是个泡菜爱好者,这么大老远的,愿意带着中原人进入到神庙之中去,却只是要人给她带出来一个坛子?
“蛊坛,你想要这蛊坛作甚,莫非是为了解蛊?是什么蛊?”一直不曾出声的凤言秋却突然出声了,他伸手按在了裴青然的肩上,很是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露出个饶有兴味的笑容来,几乎可以说是用眼神将圣女给凌迟了一遍,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南疆擅蛊,尤在唐门之上,你身为南疆圣女,本该是蛊道高手,却还需得我们替你偷出蛊坛……看来这蛊,是大祭司所下……所以就算你身为圣女,也奈何不得。”
他说的很是轻松自在,仿佛只是对坐闲谈喝茶聊天,说到了这么一个猜测而已,但是从他的话刚刚说出来开始,圣女的面色就微微变了变,但看上去仍旧是一副镇定的样子,只那两只带着银镯的手互相交错的捏紧了,垂眸淡淡的道:“是又如何?总归和你们没什么干系。”
凤言秋啧了一声,摇头道:“虽说看起来好像与我们没什么干系,但实际上却干系大得很,南疆许多风俗都与中原有所出入,你若是成心想要借着这些东西送我们入黄泉,一不小心就会着道。因此……圣女阁下还是实言相告为好,否则这蛊坛拿不到,圣女阁下想要解蛊相救的人,也就没救了。”
“更遑论圣女阁下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刚才那一出哑女惊慌失措的戏码,可是演的比中原不少戏班子的当家花旦都要出色啊。”凤言秋笑眯眯的说完,便静静的看着圣女,直看的圣女的面色由冷漠变得有些扭曲。
他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不信任的意思,原本他与裴青然才是弱势一方,现在却直接出言威胁,正是抓住了圣女话里所提到的那劳什子蛊坛。在凤言秋这家伙的面前,说错一句话都是要了命的危险。
裴青然看着凤言秋的侧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冲圣女道:“姑娘也不必慌乱,去我们定是要去的,不过并非一定要借着姑娘的手才能去到南疆神庙,左不过就是我们多绕几圈罢了。”
这话一点也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是更火上浇油了。真叫人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准备与凤言秋来一场“你演红脸我扮白脸”的戏份,还是当真少年心性,并不以为意,才说出这么看着什么也没说,实际上添了一把柴火的话来。
圣女的面色终于维持不住,几经挣扎,最后才终于露出点疲惫来,伸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又沉默了许久,这才道:“我明白了……可恶的中原人。跟我来……我会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们。”
她顿了一下,而后抬眼有些伤感的笑了笑,轻轻的道:“将我与芷娘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芷娘?裴青然一愣,而后迅速的反应了过来。早就传闻南疆地界虽说格外的排斥外人,但是民风也很是开放,许多男男女女之间结契之事,不曾想过这就叫他遇上了。不过他面上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只微微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