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来的这么晚？大家都等你好久了。”凌楠拉着安子文坐了下来。
“刚下班，没办法。”安子文淡淡说道，不着痕迹地将胳膊抽回。
“安子文，好久不见了，足有五年了吧！”高瘦的男子朝他笑着点了点头，起身为他倒上一杯干红。
“安子文那时候在咱们队里可是有名的帅哥，想忘记都难。”另一个短发女子应声说道。
“可不，一看他就是忙人，连工作服还来不及换就跑来了吧。”还没等安子文回答。凌楠就笑了，指指他的制服，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底下最可笑的事。
果然，大家的视线统统集中到了他胸前的字体上。安子文这才觉得凌楠正常了些，记忆中的他就是喜欢看自己出丑，尤其是在叶东面前。
“是呀，我得等到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走后，才能下班。”他回以淡淡的笑，看着眼前盛着干红的高脚杯，觉得那玻璃杯上流转的光亮煞是好看。“按摩师就是这样，赚不了什么钱，还要看客人的脸色。”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接下这个话题，毕竟他和叶东是同性情侣的事，是天下皆知的。他如何得到了国外比赛的最后一个名额，大家也都是心里有数。
有些事情，再提起来，就没意思了，尤其是叶东已经站在了最高处，便更没有人想说一说当年的事了。
自然，安子文是个例外。既然已经来了，碰见了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网球王子，压抑在心中的话也是时候该说一说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再有交集的可能。
国家队里精英比比皆是，而能获得出国比赛机会的更是少的可怜。在他20岁生日前两天，队里接到了通知。付英国参加中英网球公开赛的选手和替补选手都已经选定，专机上还有一个空闲的位置，可以安排一位队员一同前去学习。这个机会，便落在了他和叶东头上。
那个时候他们交往已经将近一年，安子文全心全意都放在叶东身上。要与他竞争唯一的名额，他也是相当郁闷。于是他们约好以实力说话，全力以赴参加队里安排的选拔赛。
生日当天，叶东特意租了间度假别墅，为他庆祝。
那一日，安子文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我有今天，还是多亏了叶东啊，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赐吗？”举起高脚杯，安子文朝那个一直被阴影笼罩，看不清神色的叶东示意。“第一杯敬你，在我生日晚上特意泡了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让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都不用和你比赛，自动让出了出国比赛的权利。”
顿时，屋内再无别的声响。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叶东。
叶东手上正夹着的抽到一半的烟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向前倾斜了些许，自墙角投射的黑色阴影处，显露了出来。
目光如炬、双眸深邃。
安子文一口将杯中的干红喝了个底朝天，紧接着有倒了满满一杯。
“第二杯敬你，能这么幸运的以连替补队员都算不上的编外身份出赛而一举夺冠。在我看来，所有男队员偏偏在比赛的当天拉肚子，绝对是苍天对你的照顾。”他越说声音越大，嘴角的笑意也跟着转为冰冷。“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你成功了，在队里根本没有人能取得名次的状况下，竟然拿到了冠军，一举成名天下知，那些不光彩是事，自然有人会帮你掩盖过去……”
“安子文，今天是大家久违的聚会，而且叶东出来一次也不容易，你提那些煞风景的事干什么？”凌楠马上打断安子文的言语，一屁股坐在叶东旁边。“叶东，他脑袋肯定有问题，你的实力是众所周知的，这点大家可是心知肚明。”
明显的讨好之情，安子文看在眼中，心下却只觉得好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世界只要你够强大，就足以把白变黑，将黑又翻成白。
他早该有所领悟了，不是吗？
安子文又仰头喝了整杯，眯起了双眸。因猛灌下的两杯干红，微有醉意，旁若无人般地继续讲着。“……在你拿到中英网球公开赛冠军回国的时候，我为了问上你一句为什么，从训练室出来，一路追着你的车跑。我这个人可能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跑着跑着也能被出租车压断了腿。”
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朝围坐的众人画了个圈儿。“你们大家混到现在，就算早就退役了，也大小能当上个教练了吧。”顶着众人尴尬的目光安子文颤颤巍巍，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叶东跟前，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凌楠，坐在他旁边。
以粗糙的拇指食指夹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小学刚毕业就被送到体校，身为孤儿又没有能依靠对象的我，能当个脚底按摩师，也就不错了。还好我老板不嫌弃我是个跛子。”
多年不见，他的眸中似乎还有些许什么是他熟悉的。安子文先是一愣，立刻又恢复清明。扬起另外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脸颊上拍了又拍。
“啪啪……啪”清脆的响声登时打破了VIP包厢内的沉静。
男人的眉心皱的更紧，自然垂下的手掌也缓缓紧握成拳，手臂微颤。
“叶东，这次我来并不是为了什么见鬼的聚会，更不是来奉承你的。”他打的开心，这才松了手。“为了你所谓的成功，你能不顾一切用尽卑劣的手段，可你到底有没有想到，那些个被你踩在脚下，被你践踏过的人现在是怎样生活的？你不是人！姓叶的，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畜生！”
压在心头多年的不干一下子倾倒了个干净，抑制住心底不断上涌的酸涩，在眼中雾气凝聚成泪，即将滴落之前。安子文撇下还在发愣的众人，离开了暗夜酒吧。
夜幕低垂，风凉如水，但似乎并没将酒劲儿吹散，安子文越发的头重脚轻起来，他抱起了肩膀紧了紧衣衫，试图驱走习习凉风。
临近午夜，早已经没有了公交车，打车的十几块钱，他还真是舍不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终于到达了那只有一盏幽暗路灯的小巷，通往他狗窝的必经之路。
也许是因为酒劲儿，也许是因为黑暗，安子文一个没留神，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小心……”有人一下子拉了他一把，扶住了安子文就要亲吻大地的身体。他转头，看见了一个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色酒刚喝下后一点儿都不醉人，等到酒劲儿上来的时候醉死人。更何况是连干两杯的失落男子。
他用力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凝聚视线，看清了眼前的人。下一刻直接推开了他搀扶的手，失去平衡跌坐在地。“禽兽！你也配禽兽这两个字？”
“对不起……我……”叶东，立刻蹲下身，双手刚伸出去，却僵在半空。
“对不起？跟你妈说对不起吧！她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人渣呢？看，老天都看不过去下雨了！”双颊上有几滴水珠滴落，安子文仰头望天，看了好久。这才发觉根本不是什么下雨，满脸上流淌着的，无穷无尽的竟然都是自己的泪。
“让我补偿你，安子文，求你。”男人瞧见他这幅模样，也跟着双目通红。幸好身处幽暗之中，并没谁瞧见。
他颤颤巍巍的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补偿？好啊，你把我的比赛还给我，你把我的腿还给我，你把我是人生也还给我……”半醉的男人失声痛哭，扇了叶东一嘴巴。那多年来都隐藏的很好的情绪，借着酒劲儿发酵而出。
“……”他咬住唇，一声也不吭任他捶打。
“补偿，你真可笑……”早就精疲力尽的男人，最后喃喃自语。视线越发模糊起来，在意识迷离的最后一瞬间，倒在了那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温暖怀抱中……
───────────────
这几天安子文和叶冬初遇的对手戏拍摄的还算顺利。姜泽绅、顾千泽都在状态，他们私底下能打声招呼的关系，正适合现下两个主人公尴尬的处境。
“顾老师，等一下需要补上几个面部特写……”副导演把顾千泽叫到一边叮嘱着待会面部表情需要表达出的情感张力。
“……我一个人吗？”
那头，钱小明正和姜泽绅说着什么，顾千泽忍不住竖起耳朵。
“是呀哥，活动的主办方就邀请你一个人，出席美滋酸奶的代言活动，之后还有个饭局。”
“那行吧，什么时候？”
“这周五你没戏，就当天去，第二天回来，不耽误事儿。”
姜泽绅和钱小明离开后，几个现场工作人员切切私语着。
“美滋酸奶？是我知道的那个美滋酸奶吗？”
“当然就是那个你知道的美滋喽！”
“听说他家的老总特别喜欢对艺人毛手毛脚，不论男女都要占占便宜。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
“要不要提醒一下姜老师？”负责准备服装的小姑娘有点儿担心。
“演艺圈儿里的人，都是各有各的神通，放心吧！人家当红明星肯定能应付，你跟着咋操心个什么劲儿。”
顾千泽听到这里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一旁的副导演连叫了几声，他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