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向燃的沉默,无疑已经告诉了何月玲答案,何月玲环顾四周,她并没有看见伯兴的影子。看着手腕间出现的金铃,何月玲也已经明白了。
可是她又不是那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谢听禾说道,虽然她被封印束缚,但是嘴也没被堵上,还能开口说话。
“那个你称作伯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为了救你不惜牺牲自己,啧,真是叫人感动。也真亏兄长,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将自己的全部妖力借给别人,真是难得。”
他话没说完,似乎被法术灼痛一样。谢听禾倒吸了一口凉气,便看见谢昀和向燃凌厉的眼神一同看着他。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向燃没有理她,看来不管化形如何,恶劣的性格都没有改变。他看着何月玲,想要跟何月玲说些安慰的话,只是在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
谢昀皱着眉头,走近谢听禾,谢听禾已经站直了身子,她对面前的谢昀露出一个微笑。
“这次把小月玲带出来,还要多亏了我,兄长,你难道一句感谢都没有吗?”
谢昀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眸已经转为如谢听禾眼瞳一般的琥珀金色,看见谢昀脸色的变化,谢听禾也紧张起来。
“你打算干什么?”
谢昀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如举起长枪一般,举起幡杆。
“等等。”谢听禾眼中带着一些慌乱,她激动起来,不经意牵动腰间的伤口,从她的腰间渗出金色的血来。
这里和她在封印中的时候不一样,这具身体可是真的化形,如果这具身体被杀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
谢昀并没有听她说,只是在他将要下手的时候,何月玲开口了。
“谢昀,等等。”何月玲站起身来,她的身形还有些摇晃。
谢听禾闻言,感激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而谢昀回头看了何月玲一眼,手中的白幡化作碎影。他并未解开谢听禾的禁锢,何月玲已经大步走到谢听禾面前,她看着谢听禾。
没有了谢昀的威胁,谢听禾脸上的神色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慌张,反而又带了几分笑容。
“小月玲,怎么,你难道有话要跟我说吗?”谢听禾的眉眼透着狡黠,在她的身周闪烁着谢昀的法术,也让何月玲不至于靠得太近。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何月玲问道,她握着拳头,她知道谢听禾并没有对他们抱有几分善意。
谢听禾挑眉,因为谢昀咒术的束缚,她也做不出什么大的动作,也仅仅是身量前倾。
“小月玲,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吧,我真的就只是将你从那里带出来而已。说到这里,你不应该感谢我吗?若不是我,现在你应当也已经妖化完全了吧。”
谢听禾说道,何月玲的手已经穿过谢昀设下的屏障,抓着的谢听禾的衣领。
她并没有忌讳妖化,在她的脸上显现出妖纹,在她发间的羽毛闪烁粼粼波光。
“我是说伯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何月玲说道,她的声音更像是强压着火气,她虽然算不上聪明,可也并不笨,谢听禾这样说,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就算被何月玲这样抓着,谢听禾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看来小月玲是真的生气了,你也不用这样,你身体刚刚恢复,现在就要妖化,未免也太勉强了。”
“月玲。”向燃开口,他走上前,握住了何月玲的手腕。
何月玲转眸,她的眼眸之中带着潋滟水光,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她抓着谢听禾的手松开,她的手上也缠绕了谢昀所设下的咒术,在她的指尖闪烁金光。
“月玲,伯兴在去救你的时候,他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可他依然义无反顾的前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向燃说道,他的眸中神色冷静,看着何月玲的目光之中,带着温柔。
“在伯兴去救你之前,他有话要我转达给你。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
何月玲眼眸中的泪水决堤,她脸上挂着泪光,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别人,喃喃说道。
“明明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偏要说自己是大人。”
见到何月玲眼中泪光,谢听禾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会刺伤别人的话,她也只是神色淡漠的看着向燃。
“封魔师小子,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谢听禾说道,可她的语气,却是半点都听不出赞扬来。
向燃没有搭理他,倒是谢昀的手横在了她的面前。
“你最好清楚你的立场。”
谢昀眼中的金色已经褪去,只是他的目光依然凌厉。
这样凌厉的目光并没有让谢听禾收敛,反而脸上的表情更加散漫恣意一些。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情吗,还需要用这种表情来看我。兄长,你可比之前还要无趣,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那个被叫做伯兴的妖,为了救小月玲,甘愿自我牺牲,多么崇高。”
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腔调都令人无比厌恶。
只是当谢听禾看见何月玲婆娑泪眼中带着的愤怒,闭上了嘴。
何月玲身上的妖化褪去,她清楚这笔账应当记在谁的头上。何月玲抬手,摸上手腕间的金铃。
从那金铃上,何月玲还能触及熟悉的感觉,她看着手腕间金铃的纹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亲切。
“伯兴。”
何月玲握着铃铛,和她姐姐给她留下的那部分妖力不同,虽说同样有温度,同样温暖,可何月玲清楚的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
可其中的爱和温暖是一样的,何月玲将手贴近脸颊,泪水滴落的时候,还能听见轻微的颤动。
伯兴曾经说过,他并不理解为何商钦会帮助朱辰,无论是庇佑也好,还是为其舍命也好,这都是伯兴无法而理解,并且没有理由的感情。
可在伯兴真正下了决定,踏足那片虚无当中的时候,他已经理解了他的师父,也就是商钦所怀有的那般感情。
商钦对朱辰的纵容,并非是商钦被朱辰所蒙骗,恰恰相反,商钦一直都很清醒。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帮助朱辰做什么,朱辰的真面目他也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不会感到迷茫。他也是心甘情愿,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伯兴曾经不懂,可他已经懂了,商钦到底是怀有怎样的心情。就算是他,亦有相同的感受。
他在那片虚无之中找了许久,就连谢昀借给他的妖力也近乎消磨殆尽。在那样虚无的空间都当中,无法计量时间。可以人世的标准来计算,伯兴在那片时空之中,一处一处的寻觅何月玲的影子,用了一千三百余年。
最后总算是让他找到了,他也很高兴,何月玲不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妖物,何月玲不会再遇到危险。伯兴的妖力也已经耗尽,他找到了何月玲,却没有力量带着她脱离危险。
与何月玲在一起的妖物说会带何月玲回去,伯兴愿意相信她说得是真的。
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帮助何月玲的了,就让他的最后几分妖力,一直陪在何月玲身边,守护他吧。
这一路上,伯兴一直都在想,自己的师父,为什么因为那个女人死。朱辰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师父,可到了这种时候,伯兴也终于明白了,商钦当时的想法。
总会有那样一个人,会让你不计代价,不惜生命的付出真心。无论会是怎样的结果,都不会再后悔。
伯兴知道,自己在何月玲眼里,不过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他是妖,也并非不谙世事。
光芒在何月玲额头停留,消散化为何月玲手腕间的金铃。
就让他换一副模样,守护在何月玲身边吧。何月玲愿意帮助封魔师找到杀害家人的真凶,而伯兴也愿意耗尽生命,守护在何月玲的身边。
原来真心,不知在懵懂的何时,便已经交付出去了。
何月玲握着带着鲤鱼花纹的金铃,她还能从金铃上感受到余温。她鬓发间带着鳞光的片羽散去,最后化为眸中潋滟的波光。
向燃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的风从残破庙宇中穿过,拂过身边的风已经将那一片思念传达。
就连谢听禾都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打了个哈欠,目光掠过残垣断壁,看向外面的阳光。
草长莺飞,在封印和意识空间当中,看不见这样明媚的阳光,看不见这样的美景,也看不见芸芸众生。
怪不得谢昀只是一瞥,便留恋这人间。当看到这人间景色,谢听禾也贪恋红尘。阴阳,晦明,善恶,在规则之中泾渭分明的东西,却在这人世间搅乱。他并非主动离开,心中也未有过恶念,可他隔着封印,看人世之间的时候,从未有今日这般感动。
“若要说,真的不想回去啊。”
谢听禾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并没有之前那样阴阳怪气的强调,反而有些许惋惜。
谢昀听见了她唇齿之间微不可闻的感叹,垂眸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你是否回去,并非由你的想法决定。”
听完谢昀所说,谢听禾便又笑了起来。
“兄长,你真打算马上送我回去,怎么说我们都算是兄弟,不必这么急着杀我吧。对了,小月玲还给我起了个名字,谢听禾。”
“……那又如何,你马上就用不到了。”
谢昀说完,他只是一个手势,禁锢谢听禾的咒法便散发出金光。谢听禾吃痛,在她腰间的金血将衣袍都染上了流金色彩。
“谢昀。”向燃看见谢昀的动作,开口制止。
谢昀并没有听向燃说什么,向燃看得清楚,谢昀所用的咒术,正在绞杀谢听禾。在谢听禾的腰间,金色的血迹涌出,谢听禾腰际已经有了撕裂的征兆。
这样的法术,谢昀是打算把谢听禾从腰间的伤口撕开吗?
想到这里,向燃的语气也变得冷厉坚决。
“谢昀,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