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答案?”商钦冷笑,“封魔师大人,您问什么,我自然会回答什么,毕竟您能役使他那样的大妖。”
他说着这话,自然指的是谢昀,对他语气中的挑衅,向燃并不在意,总之谢昀都不不在意,向燃也没必要那么在意,不过向燃还是解释了一句。
“他和我,是朋友。”
“朋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封魔师和妖之间的关系,还有朋友这个词吗?”商钦对向燃的解释不屑一顾。
向燃也没有试图想要改变商钦的想法,任凭商钦怎么说,他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你对涸辙中的一条鱼都可施以援手,对丧命在这山中的人,为何不见你有一丝怜悯。”
“为什么!”商钦抬头,他的动作猛了一点,扯动肺腑,又剧烈咳嗽起来。
伯兴见状急忙想要过来,却被商钦抬手阻止,商钦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血迹,挑眉看着向燃。
“封魔师,你可知到,这千百年来,人是如何对待我们这些异类的?那些人进山来,也算是他们死有余辜。”
“究竟你是主谋,还是朱辰是主谋?”
“当然是我。就凭朱辰那几下子,她能威胁我什么?我若想要将她除去,不过是捏一下手指而已。她杀人,自然是将那些精魄供奉给我,当然,我也会分她一些,作为对她行动的犒赏。”
商钦说得激动,反而笑了起来,他脸上本就沾了血迹,现在这般狂笑起来,便更显得狰狞。
“怎么样,封魔师,祓除了我,整件事便全都结束了,怎样,你要不要直接让那位大妖,你的那位朋友,杀了我。”
向燃被他这样 突然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他一直都觉得妖类都应当像谢昀那样,神情淡漠,好似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半分。
就算如此,向燃也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并未杀过人。”谢昀插入他们的对话当中,商钦一眼都没有看谢昀。
“你既然是妖,自然也知道妖杀人有很多办法,自然也有办法避开那所谓的天罚,你不过是靠着刻在元神上的印记来判断罢了,你也是妖,凭你怎么能断定同为妖的我是否有罪?”
谢昀叹了口气,商钦如此嘴硬,他也没有理由再向商钦解释什么,不过法则就是法则,他不解释,自然也不会跟商钦动手。方才也已经对商钦动过手了,对商钦他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方才商钦与谢昀交手的时候,谢昀已经察觉到 ,商钦绝对没有用处自己的全部实力。他和商钦方才都没有留手,按道理来说,商钦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留手才对。
除非是商钦不能用那一部分能力,将这关节想明白,谢昀也大概知道了,商钦绝对隐瞒着什么。
“封魔师大人,动手吧。”商钦说道。
向燃也没有祓除过妖,在真相不明之前,他也不能随便就杀人。或许应当纠正一下,面前的是妖不是人,那商钦也是人形,跟杀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就如此不愿说出真相吗?就算是不惜性命,也要包庇那只女妖?”
向燃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也实在想不出,在妖类之间,却会有这样的感情,向燃也不知道应该称作什么,或许商钦对朱辰是什么样的情感,只有他自己清楚。
“封魔师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役使朱辰杀人的主谋,朱辰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把刀,凶器杀人,难道还能怪凶器不成。”
商钦说道,他一激动,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嘶哑,声嘶力竭的对着向燃说希望出向燃将自己祓除。
可就算他这样说,向燃又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反而在商钦的威逼下,后退了半步,谢昀挡在向燃面前,看着商钦的目光淡漠,落在商钦眼中,仿佛带着讥笑和嘲弄。
谢昀看他的眼神,更像是看着愚人。商钦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也不知他能看透多少,对上谢昀那样的眼神,那一双眼睛,剩下的也就只有心惊。
商钦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只要他死,事情就能结束了。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算有封魔师找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现在封魔师身边跟着一位谢昀这样的大妖,会输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商钦并不在乎,他不愿像他们透露朱辰的下落。在他知道朱辰杀人的时候便已经清楚 ,刻在朱辰元神上的罪印,就像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利剑。现在就是那柄利剑将要坠下的时候,正因为商钦深知这种结果,他才做了这一切。
就算朱辰是吃人妖物,罪行累累。就算朱辰只是利用,将他视作工具。只有商钦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在遇见朱辰的那一刻起,商钦便已经清楚,自己百年不动的那颗心,枯木逢春。
他并不爱人,可以不顾及凡人的性命。他独爱一个朱辰而已,就算她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商钦也依然愿意为她辟一方躲避天罚的结界。
若能将那部分隐藏朱辰的妖力收回来,商钦未必会输得这样惨。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下朱辰。
而在这一刻与谢昀对视,商钦总觉得自己好像一部分想法被看穿。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同类面前感到恐惧。
他并不怕死,谢昀给他的感觉也并非生命的威胁,而是来自更深层,直接压在他心头的威压和恐惧。
谢昀的目光,藐视一切般将他看透。
“你说谎了,你的法术,绝非食人所练。我跟你说过,包庇可是重罪。你现在还有机会。”
商钦敛起心头的恐惧,“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我是主谋,和朱辰没有关系,祓除了我,整件事就结束了。既然封魔师大人做不到,就由你来。”
他说话的时候,谢昀的目光并未从他身上离开,而伯兴听了商钦近乎决绝的话,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师父,不要,不值得。”
商钦是真的生气了。“闭嘴。你懂什么。”
“我看你才什么都不懂吧。”向燃说道,他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想清楚了。他作为封魔师,当然不能依靠谢昀来做,面对妖,他也应当拿出封魔师的态度来。
“你以为你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死了,事情就全部结束了吗?你说朱辰只是一把凶器,可她到底并不只是一把刀,她的所作所为,自然要承担后果。”
谢昀扫了向燃一眼,大概是觉得向燃说的话有点耳熟。向燃当然装作没看见谢昀的眼神,继续说道。
“就算你能帮她躲过又能如何?她既然杀了人,天罚早晚都会到,你不可能阻止的了。”
商钦哑口无言,他嘴唇颤抖,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来。
“这不公平。”
谢昀将赞许的目光从向燃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回在商钦身上。
“异类伤人,其罪当诛。这有什么不公平的。而且那只妖,朱辰所杀之人,足够她死几十次。害人性命,天道不容,以命偿还,天经地义。”
商钦握着拳头,他抬头看向谢昀的时候,从他的眼眸当中淬着怒火。
“妖杀人便会刻上罪印,若所杀之人比妖更恶,杀人遭至天罚,杀恶人却也有天罚,这难道不是不公吗?”
“人间亦有法度,作恶者自有人间律法惩治。善恶的标准本就难定,妖以异术害人,本就是违背天道,自然会遭天罚,与善恶无关。”谢昀说道,他倒是愿意给商钦解释。
商钦听他所说,只是一声冷笑。
“天尚有昭昏之分,更何况是人?人间法度,呵呵,在人间法度中可没有任意一条,人杀妖当斩。对我们这些异类,他们可没有所谓天罚这样苛责。”
谢昀并没有理会商钦对天罚的怨言,他不过是履行法则的使者。这千百年来,像商钦一般质疑法则的人层出不穷,但千百年来,天罚准则并未更改,仍是一条不可涉足的铁律。
“法则千百年如此。”谢昀淡漠说道:“你是要为朱辰开脱吗?这么多年,那些在她宅院中的尸骨,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吗?其中又有多少无辜受害,纵使天罚有所缺漏不公,此时落在她身上,却是公正无比。”
“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我才觉得无比恶心。”商钦啐了一口,方才已经那样狼狈,此时粗鲁一点,也无所谓了。
“商钦先生。”何月玲扶着断壁残垣站起来,她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她走近,扶在墙上。
“我听伯兴讲了你和朱辰小姐的事,我能问您一些细节吗?”、
商钦看了眼何月玲,便厌恶的转过头去。“我和人类没有什么好说的。”
何月玲声音还有些许虚弱,但还是为自己分辨道。
“或许说了您也不信,但我并非人类,而是半妖。此前不小心中了妖毒,现在一身的妖力消失。”
商钦听她说完,又抬眼仔细看了几眼何月玲,才看出来何月玲果然是半妖之体。
“你竟然是半妖?”
看出何月玲的身份之后,商钦原本淡漠的眼神也变成了惊讶。
“不错。”何月玲说道。“我会是半妖,是我的祖辈中,有妖与人结合,诞下后代,存于血脉当中的妖力觉醒,便成了现在的我。在人与妖之间,并没有那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不知您是否愿意告诉我,为何您如此憎恶人类,您和朱辰小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向燃急忙上前去扶住何月玲,让何月玲坐在池塘前面的石凳上,正对着商钦。谢昀稍微向后退了几步,给何月玲留下和商钦说话的空间。
商钦低着头,思忖许久之后,才从他破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我并不憎恨人类,我和朱辰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商钦闭上眼睛,可他这样的神情,哪里是真的没什么关系。
何月玲也没有急,只是静静的看着,又过了 一刻钟,商钦才真的开口讲述。在山中寂寞了太久,伯兴太小,凡人不值得信任,他太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