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漠雪和林家人不对付,两方针尖对麦芒。
重新入住林家,林漠雪第一晚便占据了主导,打得常怡秋和林淮宁既无招架之功,也无坏手之力。
常怡秋心中不忿,决心不让林漠雪好过。
打从“剪刀事件”的第二日起,林漠雪在家中能吃到的就只有残羹冷炙了。
这样的小伎俩令林漠雪觉得好笑,看来这么些年常怡秋是没什么长进,所用手段依旧还是当年那些。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后妈请她吃剩饭,那她就还给常怡秋一杯她“精心调制”的饮品。
常怡秋习惯每日早上喝一杯鲜榨豆浆。根据她的这一生活习性,林漠雪每晚都会偷偷将净水壶中的水换成从马桶中新鲜舀出的中水。
于是,林漠雪每天的快乐时光都是从早上欣赏常怡秋痛饮“养生”豆浆开始的。
母亲的祭日,林漠雪翻看旧物,以此来凭吊母亲。
如此场面无意中被林清川撞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他竟然用母亲的自杀来刺激林漠雪。被掀伤疤的林漠雪瞬间炸毛,顷刻间,有股洪荒之力从体内喷涌而出,她操起网球拍,对着林清川一顿胖揍。翌日早上,又用林清川的牙刷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马桶,这才终于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恶气。
至于林淮宁,林漠雪一直觉得她就是个脑子不好用的傻子。明知斗不过自己却还总是“顶烟儿上不怕呛”。遇上心情好的时候,林漠雪便只赏她两句毒舌即匆匆了事,可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嘴巴直接往脸上招呼,林漠雪从来也不会对林淮宁手下留情。
……
自从林漠雪搬回来之后,常怡秋的脑海中总有四个字飘然而过——家宅不宁。她意识到林漠雪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捏扁搓圆的小豆丁了。论嘴皮子,她和一双儿女加在一起也掰扯不过林漠雪一人。论武力值,她刚抬起手,林漠雪就嚷嚷着报警,扬言要告她虐待。而若是派儿女出场的话,林清川这只“小弱鸡”和林淮宁这个“瞎咋呼”,两人加一起都打不过林漠雪。
家里被林漠雪搅得鸡飞狗跳,可常怡秋却对她束手无策。
负面情绪逐渐攀至巅峰,常怡秋再也受不了了。
“林皓,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掂量着办!”拿林漠雪毫无办法的常怡秋只好去作林皓。
“她妈妈、外婆、外公全都死了,我就是想给她送走也找不到地方啊!”
“送她出去念书!”
“行!只要你舍得钱,我立刻就把她弄出国去!”
“出国?她想得美!我那些钱扔水里还听个响儿呢,我给那个白眼儿狼花?送她去寄宿学校!”
林皓薄唇紧密,半晌不语。
“怎么?哑巴了?”常怡秋不依不饶。
“我最近又梦见她了。”
常怡秋不耐烦地睨着林皓,“她怎么了?又把你带走了?”
“她在梦里对我说,她妈也走了,她放心不下小雪。她还说,如果我能好好待小雪,她就不怪我们当年做的那件事,以后也不来找我了。实话实说,当年的事……我们是做得有点儿绝,对小雪,我有愧疚。”
常怡秋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毛了,“林皓,你有病就去看病,别在这神神叨叨的!还托梦?你确定不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做得绝?她就不绝?要不是她站着茅坑不拉屎,死霸占着你不放,我们至于对她出手吗?是她逼我们的,我们没有办法才把她的药换成了维生素,这才是事实!林皓,你给我记清楚了!”
“你总说我神神叨叨,那你怎么解释小雪被她外婆接走之后,我就总会梦见她?这两年刚消停点儿,宁宁那天晚上拿着剪刀去找小雪之后,我就又开始做梦了。怡秋,这些年,你就丝毫也没有后悔过?”林皓有些动容。午夜梦回,厉鬼索命,每每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会因恐惧而生出无穷无尽的后悔。
“我不后悔!再有一次,我还会那么做!你也趁早把你那些虚伪的愧疚和后悔收起来,就不会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老公,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林皓眯了眯眼,脸上现出一派犹豫之色。常怡秋的“开导”正中他的下怀,他又何尝不想将那些龌龊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林皓有所松动,常怡秋继续劝道:“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如果你真的愧疚,怎么不对许律愧疚呢?你和陆彬蔚害得他身败名裂,全家避走海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在那边早就活不下去,抹脖子了?这你就不愧疚?一件事是做,两件事也是做,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抉择需要你去做。破罐子破摔吧!好人要成佛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了。老公,我想你会选!她韩墨香活着的时候都被咱们拿捏得死死的,现在她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水花?那些索命的桥段都是臆想出来的。她或许早就投胎了。”
破罐子破摔?一件事是做,两件事也是做?好人要成佛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了。林皓破防了。这三句话仿佛三把钥匙,缓缓开启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潘多拉的盒子,将他仅有的最后一丝纯良的人性也逐渐磨灭。
“送小雪去寄宿学校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常怡秋还想继续蛊惑,可林皓却抬手制止了她,“哪怕要送也得找个合适的学校,这事不是你今天说,明天就能办成的。”
常怡秋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她了解林皓,林皓既然能这么说,那八成这事儿就能定下来。只是现在,林皓还需要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而已。
二层别墅里,林皓和常怡秋以为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们的罪行。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本来约好一起打网球的同学今天发烧,约会临时取消了。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站在书房门外的林漠雪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被争吵声吸引,所以想偷听一下林皓和常怡秋有了什么矛盾。只是听到和自己有关,所以想知道渣爹最终会不会狠心将自己“流放”。可林漠雪从没想过,一次意外的偷听竟然令她得知了妈妈死亡的真相。
……
夜幕降临,天空并不晴朗。弯月隐藏于浮云的缝隙间,晦暗不明。
林漠雪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她双臂环着小腿,靠坐在临窗的地板上。眼泪簌簌而下,明明已经哭了很久,可为什么泪水依旧仿若没有穷尽一般。
小的时候,她曾在心中埋下过一枚叫做“恨”的种子。这些恨意源自于林皓对妈妈的欺骗背叛,常怡秋、林清川和林淮宁对自己的打骂虐待。
在外婆精心呵护的岁月中,那些恨意没有机会肆虐。那枚种子仅仅抽了嫩芽,并没有茂盛地成长起来。
然而,得知妈妈是死于林皓与常怡秋的算计之后,林漠雪恨意滔天。心中的那株小嫩芽迅速成长,须臾间已变作苍天大树。此时此刻,林漠雪甚至生出了杀人的念头。
从前,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愤怒而去杀人,她总觉得那种同归于尽的做法非常不明智。然而,现在她竟豁然地感同身受。当心中的怒与恨到达了一个峰值的时候,理智是很难圈禁情绪的。
“以命抵命”的想法在林漠雪的心中疯狂滋长,冲动之下,她竟真的来到了厨房,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倏然,她心头一凛,理智渐渐回防。
林漠雪的手抖成了筛子,她害怕了,不是害怕坐牢,而是恐惧于剥夺两条鲜活的生命。即使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可她依旧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无法做到草菅人命。
林漠雪将刀放回刀架。她耻于自己的懦弱,但又庆幸因此而逃过一劫。
她要报仇,她要让林皓和常怡秋付出代价,但她不应该搭上自己。妈妈、外婆、外公一向视她如命,虽然他们已经远离这个喧嚣的尘世,但他们一定不希望自己追随而去,他们会想要自己好好活着。所以,她要报仇,但却不能赔上自己。
冷静下来的林漠雪开始筹谋复仇计划,然而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她想过去报警,揭露林皓和常怡秋的罪行。可当年被换掉的药一定早已被销毁,而自己偷听来的对话也没有被录下来,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去报警,警察不会立案,而她又会打草惊蛇。林皓和常怡秋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偷听到了当年的真相,搞不好二人狠下心来,她会“意外死亡”。
复仇计划举步维艰,林漠雪苦恼不已。
然而,无法制定一个行之有效的复仇计划,这并不代表她就会放任那一家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漠雪的“折腾”愈发地变本加厉。
某日,常怡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掏耳朵。见此情景,刚刚从二楼下来的林漠雪忽然心生一计。她佯装无事地往沙发这边走,经过茶几时,林漠雪故意将脚伸到了茶几的下方。一瞬间,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愣愣地向常怡秋倒去。
常怡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本能地想要起身躲避,可此时已然来不及了。
林漠雪的身体撞上了常怡秋,常怡秋手中的扣耳勺在外力的作用下径直插入了她的耳道。
一声惨叫响彻整间别墅……
常怡秋是被救护车拉走的,最终的检查结果是右耳耳膜穿孔,导致永久性听力下降。
得知结果的常怡秋哭天抢地。可这一次,林漠雪一反常态,她并没有跟常怡秋对着闹。问她,她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摔倒,常怡秋的受伤是个意外。
见林漠雪如此的安静,林皓觉得她可能真的是无心之失。弄伤了常怡秋,林漠雪其实也被吓到了。
林皓这不是信任林漠雪,只是他的潜意识不愿意相信原配的孩子存心伤害继母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家。他早已麻雀变凤凰,现在的他最需要脸面。所以,尽管常怡秋闹腾得很欢,可林皓处理此事的态度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成功地对常怡秋小惩大诫,林漠雪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
买了一盒治疗便秘的药,取出两板儿,用擀面杖碾碎,然后撒在厨房正在煲的那锅汤里。
当晚,林皓没有回家吃饭,常怡秋减肥不吃晚饭,林淮宁不爱喝汤,只有傻小子林清川贪恋美味,一下干掉了三大碗。
午夜,林清川跑厕所跑到腿都软了,直到把肠子里所有的存货都清干净后,这才最终消停下来。
……
以前总是林淮宁故意找茬儿林漠雪,可自从林漠雪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后,找茬儿的一方就变成了她。她经常性、习惯性地用言语激怒林淮宁,只要林淮宁敢还嘴,她就会不要命地往死里打林淮宁。那段时间,林漠雪就是林淮宁的噩梦。
……
林皓太忙,总也见不到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那就把鱼缸的加热器断电。
翌日夜里,当林皓回到家,发现他那一缸的宝贝热带鱼全都翻白眼儿时,他彻底怒了。
常怡秋、林清川、林淮宁,还有林漠雪,全都被他从睡梦中揪了出来。
林皓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干的?”
林清川还没睡醒,“老爸,你在说什么?”
林淮宁赶紧撇清自己,“你最爱那缸鱼了,我哪敢动?”
林漠雪一脸的无辜,“不是我。”
常怡秋双臂环胸,乜斜着林漠雪,“是谁干的谁知道!原来我们家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为什么某人一回来就发生那么多的事,宁宁被刺,清川腹泻,我耳膜穿孔,你的鱼死了。林皓,你不会还没想明白吧?”
林漠雪知道,她的“折腾”一定会有一个期限,那块遮羞布总会到来。
林漠雪最终被怒发冲冠的林皓送去了寄宿学校。
她想象过很多次会因为什么而踩到林皓的底线。可因为一缸鱼?这个结果很意外。
那缸死鱼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亦或者是人不如鱼?她不是林皓肚子里的蛔虫,所以注定没有答案。
搬去寄宿学校的那天,林漠雪回头看了一眼林家的独栋别墅。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会摧毁住在这栋别墅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林清川和林淮宁。尽管当年残害母亲的事这两人没有份儿,可既然享受了林皓用妈妈的嫁妆创下的泼天富贵,当然也要有为此而付出代价的觉悟。
……
岁月如梭,林漠雪渐渐长大,渐渐变得越来越成熟。
这些年,虽然远离林家,可常怡秋对她的磋磨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远而停止。经济上的捉襟见肘令她频频遭受生活的毒打,曾经那个被外婆捧在手心的女孩子因此看遍了世间的世态炎凉。
沉淀过后,林漠雪痛定思痛。如今的一切都是年少时冲动的代价。如果现在的她可以重回到刚刚得知妈妈自杀真相的时候,她一定会隐忍不发,安静地潜伏在敌人的身边。
现在的她已然懂得,只有收起獠牙,伪装成“小白兔”,才能够麻痹敌人。等待时机降临时,她才能出其不意地一口咬断敌人的脖子。
不过没关系,她还年轻,还有弥补过失的时间。
林漠雪静下心来,用功读书,修身养性。
直到大四实习,她终于有机会踏入皓宸传媒的大门,从而正式开启了她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