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对面冷若冰霜的冷乔，林漠雪的心越来越沉。她轻轻摊开紧握着的双手，掌心一片潮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僵硬的假笑，林漠雪清了清嗓子，“那个……需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冷乔放下手中的简历，抬眸扫了一眼对面如坐针毡的林漠雪，“你的自我介绍比简历更详细？”
林漠雪摇了摇头。
“那就不用了。”
说完，冷乔继续埋头“钻研”林漠雪的简历。那灼灼的视线，林漠雪都担心她的简历会被冷乔的目光给烧出一个大窟窿。
冷乔冷淡的态度令林漠雪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而希望的丧失反倒令她放松了下来。无事可做的林漠雪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冷乔身上，悄悄地观察起对面的面试官来。
冷乔人如其姓，生了一副冷面孔，配上凌厉的眼妆和气场全开的大红唇，仿若周身都写着四个加粗的大字——生人勿进。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修身西装，精致的双排金扣设计为衣服增添了不少的时尚感。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脑后扎一个冲天马尾，看起来飒爽极了。
“精致都市女强人”，一瞬间，林漠雪在心中给冷乔贴上了这么一个土不土洋不洋的标签。
想及此处，林漠雪眉眼弯弯，唇边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你这么笑，看起来好多了。”
冷乔的忽然发声将林漠雪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一脸懵地看向冷乔，“嗯？”
冷乔抬起头，“你自己不知道？打从你进这屋开始，你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个巨大的假笑。”
林漠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只是想给您留下一个好印象，可又因为紧张笑不太出来，所以才会那么假。”
冷乔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行了，简历我也看完了，你先回去吧。”
“啊？这就完了？”
冷乔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怎么？你还有问题要问我？”
林漠雪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在想，您就没什么问题要问我？”
“没有。你的简历写得很清楚，我没什么问题。”
林漠雪感觉自己应该是凉凉了，什么都不想问=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彻底没戏。
如是想着，她的心底一阵悲切。
林漠雪佝偻着背、如丧考妣地走出了皓宸传媒，与一个小时前昂首挺胸、信心满满踏进皓宸传媒大门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万分低落的林漠雪实在是没有心情倒两个小时的地铁+公交返回学校，她咬咬牙，奢侈了一把，叫了一辆拼车。
上车时，停在拼车后面的豪车一阵不耐烦地猛按喇叭。林漠雪转过头，瞪了一眼豪车车主。她的心情愈发的不爽了。
回到寝室后，林漠雪生无可恋地在床上躺尸。
去皓宸传媒面试之前，林漠雪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面试官给撅回来。一个小小的实习编导而已，对于成绩优异、假期实习经历丰富的她来说不应该是小菜一碟吗？不应该是她去皓宸传媒溜达一圈，然后就轻松拿捏了吗？为什么面试官会对优秀的自己毫无兴趣？难道渣爹的公司已经牛到她无法企及的程度了？
一时间，林漠雪的脑海中涌出了无数个问号。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苦恼过后，林漠雪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果断地抛开那些对达成目的毫无助力的胡思乱想，认真地思考起Plan B来。
正当她苦思冥想地盘算着如何通过其他的方式渗透进皓宸传媒时，身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林漠雪接起电话。
“喂？”
“您好！请问是林漠雪小姐吗？”
“对，您是哪位？”
“林小姐，您好！我是皓宸传媒的人事专员，给您打电话是想通知您，您已经通过了我们公司的面试。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这边希望您可以尽快来公司报到。”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漠雪顿时被砸得有点懵。
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人事专员的催促声，“林小姐，您在听吗？”
林漠雪回过神，“我在！好的，我会尽快去公司报到的。明天可以吗？”
“可以！报到时请带上您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我们这边需要做档案登记。”
“好的，好的！”
“上班时间是早上十点钟，希望您不要迟到。”
……
挂了电话，林漠雪依旧不敢相信刚刚的峰回路转是真的。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哎呦！”
还真疼！
所以，这不是做梦？Plan B可以暂且搁置了？
第二天清早，由于过分激动，闹钟还没响，林漠雪就起床了。
好好地捯饬了一番之后，她疾步赶往公交站。
可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早高峰时段，公交车居然能半个小时也不来，害得她最后只好骑着共享单车奔赴地铁站。
一通折腾下来，真真儿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当踩着9：56冲进办公楼的电梯时，林漠雪这才放下心来。
电梯里的人很多，遇到有人要下电梯时，逼仄的空间就会变得愈发的拥挤。
林漠雪一个不慎，踩到了旁边人的脚。
“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头发。
男人怪异的眼神令林漠雪周身不爽。她定睛瞧了瞧，哎？这人不是昨天在办公楼门口嘀嘀她的那个豪车车主吗？
“先生，我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移开了目光，挺了挺脊背后轻声回答，“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像鸡窝而已。”
林漠雪的脸涨得通红。
电光火石间，一股无名火迅速地从林漠雪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儿。
她刚想开口反驳，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男人双手插袋，潇洒地离开了电梯。
望着男人的背影，林漠雪一阵气结。
电梯门缓缓合拢，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她也应该下电梯。
林漠雪猛摁开门键。然而，为时已晚，电梯已然上行了。
最后，她还是迟到了。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人事专员白了她好几眼。
今早的经历怎“糟糕”二字了得！
林漠雪发誓，她以后再也不会傻等公交车了；倘若日后不幸，再遇那个倒霉车主，她也一定绕道而行。
那男人有毒！
在人事部办好手续后，人事专员便领着林漠雪来到了冷乔的办公室。
“冷姐，我这边的手续都办完了，人就交给您了？”
人事专员讲话的声音怯怯的，衬得冷乔愈发像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嗯，辛苦了！你回吧，一会儿我带她去大办公室。”
“哎，好嘞！”
说完，人事专员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冷乔的办公室。
……
冷乔带着林漠雪一路往大办公室走。
瞄了一眼前面走出《叱咤风云》BGM的冷乔，斟酌片刻后，林漠雪还是问出了盘桓心中多时的疑问，“冷姐，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
“昨天面试的时候，您只是看了看我的简历就让我回去了。当时，我还以为我没戏了呢。后来，人事部给我打电话，通知我上班，我特震惊。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面试的时候咱俩都没什么交流，可最后您还是聘用我了呢？”
“你其实是想问，如果只看简历就能定下来，为什么还要让你来面试，我是不是有病？”
林漠雪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可没那么想，您可别误会！”
冷乔摆摆手，“没事儿！哪个员工不在心里骂领导，我自己也没少偷偷吐槽咱们制片人。你说得不对，咱们怎么没交流？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话的。”
“可我们说的话好像跟工作没太大关系。”
“不用非得跟工作有关系。你看着机灵，言语表达流畅，简历又很优秀，这就够了。一个实习编导而已，才给那么点儿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之前，林漠雪一直觉得她的这个顶头上司很冷、很难相处。可听了冷乔刚刚的一席话后，她忽然对冷乔有了很大的改观，她的这个上司貌似有点酷。
冷乔带着林漠雪来到大办公室。
她清了清嗓子，低头忙活的众人瞬间被她的咳嗽声所吸引。
“给大家介绍个新同事，林漠雪，咱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编导。”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办公区内稀稀拉拉地响起了不怎么热烈的欢迎声。
面对众人的不太热情，林漠雪不以为意。看着大家眼底仿佛统一配发的黑眼圈，嗯，最近应该没少加班。这种状态下，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实习编导，就是董事长过来了，电量即将枯竭的大家伙儿也不见得能拿出堪比沙漠的热情。
在冷乔的介绍下，林漠雪认识了公司的一众同事。
主编周临潼，一身安踏，不苟言笑。与同是主编，气场强大、时尚感满满的冷乔大相径庭。两个主编，一个有独立的办公室，另一个却没有。林漠雪不禁好奇，是周临潼的能力比冷乔差上一截，还是冷乔在办公室政治上的手段比周临潼高出一筹呢？
艺人统筹白潇潇，略有姿色，喜欢乜斜着看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气高的主儿。林漠雪与她打招呼，她睨了林漠雪一眼，然后懒懒地抛出一个“嗯”字，看上去极其的傲慢。
剩下的就是一众编导。
刘维鸣，胖胖憨憨，看上去非常随和。
王宇，一身潮男打扮，除了长相剩下的都很鲜肉。
赵瑞恩和杜晓彤是一对办公室情侣。
李疏缈，坐在林漠雪的隔壁，是一枚标准的明朗少女。
……
安顿好一切后，林漠雪的第一项工作内容就是熟读员工手册和公司规章制度。
看着桌上两沓厚厚的材料，林漠雪一阵的冷笑。她这渣爹还真能整事儿，上市公司的员工手册和规章制度也未必有这么厚吧？
旁人或许不太清楚皓宸传媒的黑历史，可她却是门儿清的。当年，主持功力不行的渣爹使用旁门左道抢来了最热综艺当家男主持的位置。渣爹接手节目后，收视率一落千丈，要求换掉他的观众来信雪片一般地涌入电视台。
在如此丢人的情况下，渣爹自然是在电视台待不下去了。被逼无奈，他决定下海创业。
皓宸传媒的前身叫皓宸广告公司。名字十分的高大尚，业务却极其的接地气。印海报、做灯箱、做门头招牌……但凡跟广而告之稍微搭边的活儿，渣爹是给钱就干。
可即便是如此的没有下限，公司依旧做得不温不火，那段时间是渣爹事业的最低谷。
后来，终于等到了综艺节目的井喷时代，电视台将综艺节目大量外包。渣爹等到了他的春天，凭借着之前在电视台的人脉，他拿下了不少综艺节目的外包合同，皓宸广告摇身一变，成了皓宸传媒。
然而，再看看员工手册第一章节对公司历史的介绍……不能说与事实情况严重不太相符，只能说与真实历史毫不相干。
林漠雪无趣地合上了那本不知所云的员工手册。
身后，如芒在背的感觉依旧还在。
话说，这林淮宁至于用力如此之猛吗？她都担心再这么瞪下去，林淮宁的眼珠子会从眼眶中飞出来，直接粘到她的身上。
林漠雪倏然转头，立即对上了林淮宁阴鸷的双眸。
林漠雪微微勾起唇角，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她起身离开工位，溜溜达达地走向了洗手间。
刚从隔间出来，林漠雪就撞见了一脸愤恨的林淮宁。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林淮宁的嘴就被林漠雪的手给堵住了。
林淮宁气得眼睛通红，她一边用力扒着林漠雪的手，一边呜呜呜地嚷嚷个不停。
林漠雪凑到了林淮宁的耳边，“其他隔间都检查了吗？你确定都没人？”
林淮宁停止了挣扎。
这时，最里面的隔间里忽然传出马桶抽水的声音。
林漠雪不屑地勾唇浅笑，然后将手从林淮宁的嘴上拿了下来。
刚刚的那个人离开后，林淮宁又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隔间。
待确认洗手间里只有她和林漠雪时，林淮宁疾步走到林漠雪的身边，低声怒斥道，“你刚才没洗手就捂我的嘴？”
林漠雪斜睨了林淮宁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放心，我方便完是用卫生纸擦的，没用手。”
林淮宁差点被林漠雪气出一个倒仰，“那也很脏好吗？”
林漠雪依旧漫不经心，“那你想怎么着？我给你洗洗嘴？”
林淮宁又被气出一个深呼吸，“这个回头再说，我问你，你怎么在这？”
林漠雪“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儿稍显弱智啊。我在这肯定是上厕所啊，难不成还是来吃饭的？”
林淮宁怒不可遏，“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皓宸传媒？”
林漠雪悠悠然地反问，“你这个问题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呢？是以同为皓宸传媒大四应届实习生的身份？还是我妹妹的身份？”
“我以皓宸传媒董事长女儿的身份问你！”
“哦……那就是以我妹妹的身份。抱歉，你以这个身份问我，我无法奉告。”
“那我以你同事的身份问你！”
“这样啊……那我不想告诉你！”
“林漠雪！”林淮宁怒火万丈地喊出林漠雪的名字。
林漠雪浅浅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别生气嘛！我开个玩笑而已。我是应聘来的。我和你不一样，有人给你开后门，我可什么都得靠自己。”
“所以，老爸不知道？”
林漠雪摇摇头，“不知道！”
林淮宁不再说话，她扯起林漠雪的胳膊就往外面走。
林漠雪用尽十成力，一下便将林淮宁的手从她的胳膊上给拍掉了，“你要干嘛？”
“你跟我去董事长办公室！老爸今天刚好在公司，咱们找他说道说道去。”
林漠雪眉梢轻挑，“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不经过他的允许就来公司实习！”
林漠雪不禁嗤笑，“你可真逗！怎么？皓宸传媒的实习生都得董事长亲自面试了？要是他连这种事儿都得管，他早就累死了。”
“别的实习生老爸管不着，但你不一样！你别跟我在这浪费口水了，走，咱们有什么事儿上老爸那说去。”
说着，林淮宁又拉起林漠雪的胳膊，拼命地将她往洗手间门外拽。
“你放开，我跟你去，衣服都给我拽出褶儿了！”
林漠雪再次将林淮宁作怪的手拍掉。
整理了一下被林淮宁拽出褶皱的袖子，林漠雪丝毫不惧地乜斜了她一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