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往吃过饭以后心情轻松的回到了北国使团所住的驿站,在路上还特意买了一堆红豆和工具,准备做成手链送给谢幸晚几人当做礼物。
在他们北国,送给有情人最好的礼物就是红豆手链,如果是自己亲手做的更有诚意。
他本来是没想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他们的,但今日听说了谢幸晚跟顾生已经定亲,他就觉得他自己亲手做一串红豆手链送给他们是最合适的。
至于程颜颜跟青山,阿往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们应该是互相都对彼此有情意,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一直没说开。
阿往心想他们这样好的人,在以后一定是会在一起的,于是就自己擅自做主决定都送红豆手链好了。
他一边穿绳子一边想,这次真的很可惜没带阿雪一起来,没让她认识这么多这么好的人,不然,她也一定会很开心的,他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阿雪来见见他们。
还有苏满,苏满也过得很好,身边还有许多真心对她的朋友,阿往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所有他挂念的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嘉荣公主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往一个人安静的坐着,神色十分专注的串着红豆,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让她觉得十分刺眼,她走过去语气不善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往被吓了一跳,随即恭敬的站好,见嘉荣公主脸色不好,他心里有些忐忑,回答道:“回殿下的话,这是我没事做来玩玩的。”
嘉荣公主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只捏着一颗红豆看了片刻,轻声问道:“阿往,这是你送给那些大梁人的礼物吧?”
阿往听嘉荣公主的语气里全是对大梁的厌恶,他有些不明白,明明他们这次来是为了谈条例,不是要跟大梁和平相处了吗?
他垂下头,闷声答道:“殿下说的对。”
他听见嘉荣公主轻笑了一声,随即突然发火将桌上的红豆全都洒在地上,她用手让阿往抬起头来,“你到底能不能分得清你是哪国人?阿往,我自认对你不薄,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呢?”
阿往的神色有些许茫然,只是看着地上到处落着的红豆珠子,但也大概明白是嘉荣公主不喜他与苏满他们走的太近,他抿着嘴有些倔强的说道:“我只当他们是朋友,没有透露别的消息。”
嘉荣公主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阿往,你终究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你可以坚定不跟他们来往,我明明,是可以救你一命的啊,为什么要跟那些人关系如此亲密啊?
阿往见她脸色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做的吗?”
嘉荣公主深深地看着一无所知的阿往,终究还是想心软的给他一次机会,“阿往,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踏出客栈一步,你能不能做到?”
阿往愣了愣,有些无措地说道:“我还想给他们送礼物过去。”他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殿下,让我再去一次给他们送东西行不行?”
嘉荣公主忍不可忍,将桌上的杯子也全部摔在地上,冲阿往大声吼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从今天起不准离开驿站一步。”
阿往被嘉荣公主突然的生气吓到,但还是稳住心神问道:“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嘉荣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湿意终于隐藏了下去,她觉得有些疲惫,但还是认真又温柔的对阿往说:“听我最后一次,可以吗阿往?”
阿往看出嘉荣公主神色见的郑重,怔松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明白了,殿下,我不会再出去了。”
嘉荣公主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又看见满地散落的红豆珠子,背对着阿往说道:“抱歉了,让你又得重新做了。”
阿往想说没关系,可他都还没开口,嘉荣公主就已经离开了。
阿往失神的看了好一会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慢慢蹲下来将红豆珠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
他有些遗憾的想,自己是没办法亲手将这礼物送给那些哥哥姐姐了,还可能到他离开大梁以前都没办法再见到苏满了,那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嘉荣公主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眼里的泪终于不用再避着,就这样掉了下来,那些跟阿往相处的日子就像是昨天才发生一样。
她想,是不是那天她没有一时心软救起阿往,那么现在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纠结难过?
嘉荣公主自幼就有皇上亲自教养长大,与她相伴的从来都是骄傲与金贵,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里,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喜欢上一个奴役出身脑子笨笨的阿往。
阿往是在她刚从宫里出来回公主府的路上遇见的,这样的人,嘉荣公主从来没看见过,在她的认知里,不会有人会因为生活而衣不蔽体满身伤痕。
她也更没见过这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阿往视而不见,那时候的嘉荣公主突然对自己的子民有些生气。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派人将阿往救了起来带回了公主府。
嘉荣公主其实没想好怎么处置他,只想让人治好他就叫他离开,到了晚上她突然想起来阿往身上的伤痕,心里有些可怜他,就让她的贴身婢女阿雪去看看他。
没想到阿雪回来禀报说并没有人去照顾阿往,连伤药也只是随意往身上敷着,那一瞬间,嘉荣公主怒不可遏,她先是让阿雪亲自带着府医跟最好的伤药去给阿往看病,又责罚了一群阳奉阴违的仆人,才平息了她心里些许怒气。
她本来想去看看阿往的,但已经为他大动干戈到此地步,她再去亲自去看一个奴役,是十分不得体的。
而这些,昏迷着的阿往都不知道,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阿雪在他床前等他醒来,那时候的阿往,就像初生的雏鸟,对阿雪十分有好感。
阿雪回来向她禀报的时候,说阿往身上的伤很严重,一看就是下了死手的,明明是素不相识,可嘉荣公主不知为何就对阿往很上心。
或许是因为阿往是她看到的在她生活以外的第一个人,又或许是她总是想起在街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不管因为什么,嘉荣公主心里对阿往是十分怜悯的。
但她的身份不可能总是去看望阿往,又怕还有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嘉荣公主留下了阿雪照顾他,这样,她也能放心。
于是嘉荣公主就从阿雪那里听说了许多阿往的事,知道他的名字叫阿汪,也知道了府里有许多人用这个名字戏弄他。
她皱了皱眉,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竟然让这些人如此践踏,嘉荣公主想了一会,温声说道:“你去给他把名字改成阿往吧,告诉他是那些人从小就叫错了,没有阿汪只有阿往。”
往事不可追,但也请你将所有苦难记在心里,更加坚强的活着。
等阿雪下去了,嘉荣公主走到阁楼上,看着阿雪慢慢跟阿往解释,看着他的神色从疑惑到惊讶到感动,那个傻傻的样子,让她也没忍住笑了笑,她突然看见阿往的眼神往这边看来,有些着急的往旁边一躲。
那一躲让她的心跳的有些快,阁楼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到她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嘉荣公主等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再次从窗户望过去,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觉得有些没有来由的失落,但她确定这种失落与阿往相关。
于是嘉荣公主将阿往安排到自己身边做护卫,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原因的。
若是让现在的嘉荣公主来说,她一定会告诉自己那是她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明明可以完好无损的提前抽身,可偏偏要心甘情愿的深陷其中。
可那时候的嘉荣公主什么也不懂,她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她是嫡出公主,又有父王宠爱加身,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她在宫里的地位甚至比很多皇子都还高。
可阿往总是对她很客气,没有半点僭越之心。嘉荣公主知道阿往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可也只把她当做恩人而已,他其他关于爱情的部分,全给了自己亲自派去照顾他的阿雪。
给嘉荣公主的,除了客气与感恩两种情感,什么都没有。
嘉荣公主觉得无比的讽刺,好像阿往就是上天特地派来嘲讽她这么多年的高高在上和自以为是。
她对阿往的看重,她明察秋毫的父王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是他第一次沉着脸对嘉荣公主严肃的说:“嘉荣,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的尊荣,他够不到也给不起,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也不用留着他了。”
因为这句话,嘉荣公主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阿往笨拙又热烈的向阿雪表达自己的心意,每知道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她的心就更痛一分。
可嘉荣公主还是自虐一般的去了解阿往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她自己悄悄地将阿雪换成了自己,但这样没过一会,她就会在心里唾骂自己是个小偷。
可不就是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对阿往的心思不就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吗?
没有知道那一段日子嘉荣公主是怎么过来的,阿往就站在她身边,明明触手可及,可她却觉得是无比的折磨。
但嘉荣公主还是没有放他离开,因为那是她唯一能和阿往相处的时间了。
她知道阿往身上有许多人身上没有的特质,明明自己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可对人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他说话做事都有些笨笨的,但这一切在嘉荣公主眼里,都是可爱的。
她无数次的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阿往这么好的人呢?后来她又见了许多人,才明白阿往这样的人,是上天的恩赐。
嘉荣公主以为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着也没问题,可阿往带着阿雪跪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允许他们成亲的时候,她悄悄为自己建立起来的高塔瞬间崩塌了。
她心里叫喊着不准不允许不答应,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好。”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因为要娶到了他心爱的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更令她难过的是,这些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后来,嘉荣公主送去了许多东西为他们准备婚礼,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阿雪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缘故,只有她心里清楚,那是她自私的寄托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以她的骄傲,她不可能去跟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去争抢,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满心爱意,所有的事,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再后来,嘉荣公主奉命出使北国,她瞧着新房渐渐布置完整的样子,心想,带着阿往一起吧,这是他属于她的最后一段日子了。
她今天没忍住去了苏满的客栈,就是想看看让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是个什么样子,到底值不值得他独自记了这么多年。
万幸的是,阿往的感情没有错付,他们所有人都对他很好。
只是当阿往说苏满是他唯一的朋友,剩下的谢幸晚顾生几人是他的哥哥姐姐时,她自己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太可笑了。
阿往分的很清,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爱人都有了,他还能将没见过几次的那几个大梁人当做哥哥姐姐看待,而她,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嘉荣公主,在他心里什么也不算不上。
嘉荣公主有些后悔,她不该带着阿往来大梁的,虽然让他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可也把他放在风口浪尖上,张怀然正对他虎视眈眈呢。
她想,阿往是自己救的,也是自己因为自私将他带出来的,她得对他负责啊。
她想,阿往不能出事啊,他要平安的回去当他盼了好久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