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登基第三年,过了孝期,下令选秀,充盈后宫。
选秀当天,谢以柳和入选的秀女来到殿前面圣。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每一位秀女无不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虽风姿各异,但都胜过人间无数。
不过,美人也要衣裳配。
有的秀女满头珠翠价值不菲,身上着的纱裙更是一匹值千金,一眼就知道这是朝中重臣的千金。
有的秀女穿衣打扮得素净,仪态端庄中带着点自卑,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分小心拘束,一眼也能敲出这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靠着姣好的容颜想来搏一搏。
今天来的秀女大多都是自六部官员的嫡女,尤其是吏部兵部和户部,也有些容貌出色品行端正的民间秀女。
兵部侍郎傅志明的小女傅语风,还有兵部尚书贺绥的长女贺牧歌,吏户部侍郎陆泽独女陆玉珊,她们都来了。
论容貌,谢以柳自己也承认这群秀女里头当属陆玉珊最出彩,家势也高,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逐一在殿前面圣之后,落选的秀女今儿之后可以自由婚配,而入选秀女们回到家中等待皇上的册封圣旨。
最后,萧蔓菁为皇后,户部侍郎陆泽之女陆玉珊为玉妃,吏部侍郎谢连之女谢以柳为良妃,兵部侍郎傅志明之女傅语风为淑妃,兵部尚书贺绥之女贺牧歌为襄嫔,其他人按其家世和祖规设置的位份进行册封。
她满心欢喜地进了宫,以为今后就可以和她的心上人享受一生。
还记得先皇将太子从宗人府接出后,曾去祭天,昭告天下。
那时候她仅是仰望他的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一眼就被他刚毅俊美的容貌所吸引。从那一刻起,一眼就已一见倾心,不自觉地会去打听关于太子的事。
在那之后的第二年,她去礼佛上香,祈求父亲母亲安康,恰好遇见了先皇带着太子微服出访,也同在这个庙里上香。
看着他对身边的人如此平和有礼,她就发誓来日太子登基,她一定要入宫,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妻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也足够了。
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里头的苦楚只有后宫里的女人才知道。
宫里的夜是那么漫长孤寂,刚被册为良妃的她是满心欢喜,曾一天天的守在宫门口等着他来。
今天,皇上去了皇后箫蔓菁的秋华殿。
明天,皇上歇在玉妃陆玉珊的盛露殿。
大后天,皇上没有翻牌子,在正德殿就寝。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入宫后这么久,她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不难过,不心寒,那都是为了维系面子的假话,哪有人真的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爱的男人。
她也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他才登基的时候根基不稳,常常被朝堂上拉帮结派的老臣们刁难的团团转,所以才会选秀,然后通过拉拢后宫的女人们让她们的母家为自己效力。
即使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心也没关系,她能等的。
可是,皇上出宫彻查举子试卷被换一案的途中遭遇刺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琅榭轩里的太监通报玉妃陆玉珊求见了之后,谢以柳不知道她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所以就走出去迎她。
陆玉珊在燕诗的搀扶下悠悠地走了进去:“哟,良妃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本宫想着姐姐难得来琅榭轩一趟,便想着出来接接姐姐。”谢以柳和陆玉珊行了行平礼,在各自宫人的搀扶下进了琅榭轩。
良妃谢以柳和玉妃陆玉珊同居妃位,父亲又都是六部侍郎,本该是平分春色才是。可是良妃谢以柳正如同她的封号一般,本为良人,自然是端庄安分的大家小姐。
可玉妃不同,她生的妩媚,声音娇甜,又曾让自己的母亲**房中之术,哪怕换个女人面对她,恐怕也要把持不住,所以虽位居皇后之下,但荣宠远远比皇后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谢以柳也只能躲在这个离正德殿远了许多的琅榭轩,守着自己的那份痴情,苦苦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其实皇上和谢以柳相处过后也知她本性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子,不似后宫中其他的女子一般争风吃醋。
但她的父亲是吏部侍郎谢连。
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吏部侍郎手中的权利自然很大。
如果谢以柳是别家的女儿,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皇上也不会忌惮着不与她亲近。
她因为对皇上的深情看不破这层关系,可陆玉珊是人精,最是擅长拿捏别人,看准了谢以柳对皇上的感情蒙了她自己的心神,利用她把皇上的后宫搅得天翻地乱。
等琅榭轩的宫人上了茶,陆玉珊说有私房话要和谢以柳说,话都如此谢以柳也只能让宫人们都下去,这里不需要她们伺候。
端起茶,陆玉珊闻了闻茶香:“嗯,这味道是雨前龙井吧。不过好像稍稍有些霉味,妹妹是去年皇上赏的茶还没喝完吗?”
琅榭轩里的小主不受皇上的宠爱,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人会来这个冷门之地,需要上茶的时候少之又少。
谢以柳尴尬的解释:“嗯,琅榭轩一般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所以这茶就没喝完,看来是没储存好潮了,要不我让她们重新上茶吧。”
“不用,我那有今年才上供的西湖龙井,晚些让我宫里的人拿来送你些。”
陆玉珊先起了个话头:“妹妹可曾听说皇上近几日要出宫,带着朝中的大臣去看看百姓们的收成。”
皇上在朝上说了这事之后,已经着手让宫中的人准备要出宫的事情。
这么大动静,宫内宫外人尽皆知,不知玉妃提起这个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去年入冬的那场雪下了那么久,举国上下有许多百信受灾,流离失所,皇上记挂着天下子民,现在灾后的第一次收获自是要去看看的。”虽玉妃只闻了闻茶就把茶放下了,谢以柳却也没在意,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浅酌。
陆玉珊叹了叹气:“唉,不知皇上是去看那些才熟的稻米,还是去宫外见那名女子。”
谢以柳听了一时间失了神,手里的茶盏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守在门外的宫人听到这个动静连忙问里头二位娘娘是否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他们进来吗。
谢以柳呆住了没有回,陆玉珊见她的神情起身把碎在地上的瓷片捡了起来放在桌上说道“没事,你们在外头就行了。”
谢以柳好一会才回过神,白着一张脸问着:“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皇上明明说要带着大臣们去看看百姓们的生活,好提点大家要勤俭些。这女子......这女子又是什么事?”
“妹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没事吧?”陆玉珊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说,她就已经上钩了,“我以为妹妹也知道呢,宫里面不都说皇上从去年冬天常常打发正德殿的宫人一个人在殿里,实际上是和御前侍卫江霖悄悄出宫去曹府见女子,就是皇上遇刺那回替皇上挡剑的女子,皇上把她藏在母家了。”
“我......”谢以柳也起身蹲了下来帮忙把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却被瓷片划伤了手指,血一颗颗从里头流了出来,“我只知皇上遇刺是有个女子挡了一剑,剩下的我......”
陆玉珊拿出身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血:“唉,我也是好奇这个女子什么身份竟能引得皇上这般着迷,便让家里人去打探了一下,说是姓何,之前城西千雁山开了一家酒楼,好像叫语食居的,就是她的楼,据说那楼还是皇上让宫里的御用工匠去建的呢,太川都可从来没有超过两层楼的,那酒楼竟建了三层高,足足可见我们皇上对她有多宠爱。”
“这......这是真的吗?”谢以柳不愿相信,她所了解的皇上是一个恪守礼仪,遵循祖规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私自出宫。
虽然我朝律法并没有明确规定说宫外不许建比皇宫大殿更高的楼,可是臣民们都默认最高只建两层楼高,只为了向天子表示尊敬。
她确实听过城西那边开了一家酒楼甚是稀奇,放着皇城脚下的铺子不选,竟跑去那种又远,周边又都是平头百姓的地方。
陆玉珊继续挑拨着:“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根据家里人打探来的消息,那女子灾后把酒楼腾出去依旧给城里没有地方住的人居住,然后她带着酒楼里的伙计在皇上母家的庄子上耕种,说是想种出出产又高又抗灾的稻子,这是稀了奇了。”
陆玉珊继续挑拨着:“所以呀,皇上这次说要去看看百姓,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说皇上会不会把那名女子接进宫来?”
“嗯?这是皇上......皇上做主的事情,我......我怎么会知道。”
皇上会把她接进宫吗?
她从来没见过皇上会为了一个人失了分寸,想必皇上一定很喜欢她吧。
那自己呢,皇上可曾知道宫里也有自己这样一个女子,真心地爱着他盼着他。
“妹妹你脸色可不好,要不我让人去传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吧,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陆玉珊有些不忍,想想话也不要说得那么扎人,便寻了个借口离开琅榭轩。
等玉妃的人离开之后,琅榭轩的宫人进来见主子脸色不好就要去请太医,谢以柳让她们不用去,自己想静一静。
坐在梳妆台上,拿起了铜镜对照着自己的面孔,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抚上眉头。
是自己不够貌美,还是才华不足......
皇上已经三个月没有来琅榭轩了。
自去年入冬发生灾情之后,皇上就甚少来后宫,本以为他是因为政事繁忙,没想到原来他是心有所属了,竟然会打发宫人偷偷离宫看她。
那自己算什么?良妃又算什么?
可笑啊!可笑啊!
何小姐?从未听过城中有哪一大家姓何。
我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见皇上把她接进宫来,绝对不行!
谢以柳放下铜镜,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扶露进来研磨伺候。
父亲送她进宫原是为了让她抓住皇上的心,重得圣宠,给母家带来荣耀,为丞相提供一个有力的后台。
自己知道丞相张景烁不是皇上的人,他不满皇上已久,有着自己的势力鼎力支持邕亲王郁坚,处处和皇上作对唱反调。
深爱皇上的她一直不赞成父亲,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得宠助长丞相的势力让皇上为难,所以一直不曾争宠。
但是皇上却没有把她对他的感情放在眼里,难道自己的感情竟比不上宫外那个低贱的女子吗?
从今往后,她要改变自己,要除去所有阻碍她和皇上之间的人,要抓住皇上的心。
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这个姓何的女子。
刚才陆玉珊说那女子要了皇上的庄子,带着人去种什么稻子,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写完书信,谢以柳让扶露拿去让人加急送到府上父亲手中。
谢连是丞相张景烁的门生,受他提携之恩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此大恩他也不曾忘却,忠心耿耿地向张景烁效力,所以把女儿送进宫里也不只是为了成全她的一片痴心,自然还有自己的谋略。
所以如果父亲想要自己如他所愿,那这点事父亲也会替女儿做的吧。
把信送出宫之后,在琅榭轩宫女的服侍下,谢以柳沐浴更衣,一改往日淡妆轻抹的寡素打扮,把首饰盒里的珠宝,还有柜子里的衣衫都拿了出来,一件件精心地在身上比对着。
女为悦己者容,哪有女孩子不爱漂亮的。
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样貌如何?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不过可以肯定是,皇上并不喜欢自己这副素净的样子。
他那么宠着玉妃,想必那位何小姐也是一般狐媚的样子吧。
罗裙,对振长裙,玫瑰金簪,飞鸟衔珠步摇......
谢以柳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明艳过。